“王书记,大队长,我现在有一事要请示两位领导。”
书记、大队长心情真好着呢,大队长一脸笑意:“易一文,有啥事,你说。”
我指着王炳成和他的连襟,把他们希望我去做手术,我担心到隔壁公社出诊,有什么不妥之处说了一下,请领导决定。
王书记所在九小队与相邻的启明公社第十三大队,一河之隔。公社行政区域重新划定之前是兄弟大队,两个大队的社员与王炳成家的情况一样,不少家庭都有亲戚关系。所以,无论是社员之间的亲情、集体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行政管辖隶属有了变化而关系疏远。再说了,十三大队属启明公社最东面,他们到启明公社镇上办事,与我们红星大队到燕王公社镇上办事一样,种种不便,感同身受。
书记和大队长听了我的叙说之事后,两人转身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大队长回转身对我说:“今后其他公社的社员如果来求诊,你就把他们当作本大队的社员要求你去治病做手术一样,认真负责,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他们服务好。收取费用标准与本大队社员相同。”
“王书记、大队长,二位领导的指示就是同意我去做手术,是这个意思吧?”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再重复一遍,书记和我都同意你可以跨公社行医。”
我不认识王炳成的连襟,但王书记、大队长都与他相熟吧。他见书记、大队长已同意我去做手术,也不对书记,大队长谢一声,而是催促王炳成:“我们走吧。”说完话,转身就走。
我与大队长、王书记打个招呼:“王书记、大队长,你们都同意,我就去了。”
大队长挥挥手:“走吧,这次我不陪你去了,王炳成跟你一起去。”
有些看热闹的社员散了,但还有几个社员跟在我们三人后面一起朝十三大队走去。从后面传来他们的说话声我听得真切:“刚才看到驐的是小公猪,给小母猪阉割还没见他做过。听人说,给小母猪做手术是有难度的。以前家有苗猪需阉割时,请乡间手艺人做手术,如果遇到一个手艺不咋样的,鼓捣半天阉割没有成功。他一看手术失败,做不下去了,就对猪的主人说做好了,拿钱走人。结果,几个月后,小母猪没有长成为大肥猪,而是活脱儿长成了一头大母猪,你说坑人不坑人。所以,一定要找兽医站的兽医来做,不能请来路不明的游方郎中做。这个易一文是公社兽医站陈站长的徒弟,不知学得怎么样,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今天我们也见识一下他的手艺。”
我跟着王炳成和他的连襟,走村道过界河桥。听着后面几位社员说着小苗猪做阉割手术的逸闻轶事,暗想,还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有关阉割手术方面的信息了解颇多。他们说得没错,小母猪做阉割手术失败后,如不及时再补做手术,左右卵巢不摘除,小母猪慢慢长大,不知不觉中就长成了老母猪。当然长成了老母猪,只要采用“盘肠大法”再行卵巢摘除术,老母猪还是会变回生猪、大肥猪的。但这头猪在它的生长过程中遇到多次手术伤害,肯定元气大伤,生长速度受到影响;老母猪变回大肥猪,由于内分泌因素的作用,猪肉的品质下降,口感也不好。
我们七八个人,一路走在村道上,引起了道旁住户社员们的注意,有人跟王炳成的连襟打招呼,知道他把红星大队的大队赤脚兽医请过来为他家小母猪做阉割手术。只一会儿工夫,尾随过来的社员就有了十几位。
王炳成招呼我:“易一文,我连襟家到了。”
“老办法,王炳成,你去你连襟家拿只小方凳过来,我马上手术。”
社员们吃完了午饭,没事,凑个热闹图个新鲜感,当我在小方凳上坐定,周围已站满了社员。
在这么多人面前做手术,我还是第一次。我暗示自己:别慌,观看你做手术,人多人少与你没啥关系,跟平时做手术更没有啥两样。
我抬头对王炳成说:“让你连襟去抓猪。”
接过小母猪,只感觉小母猪沉甸甸、胖乎乎的,它浑身是劲儿,扭动着身子,嚎叫着。
我问了一声:“中午刚喂过食吗?”
王炳成的连襟说“中午给的食,吃得个盆底朝天,胃口好着呢!”
我暗想:这个手术有风险。小母猪在做手术前,应该饿一顿。小母猪已保定在脚下,我看着小母猪圆滚滚的腹部,内心思忖:手术做还是不做。
我清晰地记得:陈站长每次接诊时,总要叮嘱求诊人一句话:“上午我不去了,你回去后,中午不要给苗猪喂食,饿一顿,下午做手术容易成功;明天早晨不要给小猪喂食,等我做过手术后再喂食”。总之,等待做手术的苗猪,必须是空腹。
面对横卧在脚下的小母猪及周围准备观看我做手术的社员们,我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要逞能,肚饱腹圆的小母猪现在不能做手术,不要心荐侥幸心理。
我松开双脚,提起小母猪一双后腿交给站在王炳成身旁他的连襟说:“刚吃饱的苗猪,不适合做手术。我下午收工前再过来,下午不要再给小苗猪喂任何食物。”
“不做了?”王炳成问了句。
“对,不做了,猪吃饱了做手术,有可能失败,让苗猪白挨一刀。到傍晚,等小苗猪腹中没有食物了再做手术,手术失败的风险要小得多。”
我再次向王炳成和他的连襟解释为什么要等到傍晚时分做手术的理由,同时也是说给周围的社员们听的。让他们知道。今后,如果家中有小苗猪要做阉割手术,记得要让小苗猪空腹,手术成功率才有保障。
围观的人丛中各种声音在我耳边先后响起:“散了,散了,不做手术了;这么多人围着看,易一文这个小青年心虚、胆怯、手软了;易一文,别看他年纪轻轻,做事蛮沉稳的,有章法,不胡来;他现在不做,等下午收工时他还要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过来。”
人散了,场院里还站着四个人:我、王炳成和他的连襟,另外还站着一位年近四十岁的男社员。这位社员对王炳成说:“叫易一文到我家去看看,我家的猪早晨、中午不怎么愿意吃食,是不是病了。”
我听说是让我去他家给猪诊病,大队长刚才说过的话余音尚在。我说:“没问题,去看看。”
没几步路就到了他家后院的猪舍,我看一眼猪舍:四周、屋顶原来围挡、铺盖的草帘子因年长失修,草帘已看不出形状,只剩少量稻草附着在猪舍的框架上。猪舍无遮盖,上下四面通风,大热天的,倒也凉快。
猪舍内,一头半架子猪,精神沉郁,耷拉着小尾巴,水样鼻涕从鼻孔中流出,伴随有咳嗽,呼吸有些急;食盆里的食没动多少。我探身摸摸猪耳朵,耳朵尖冰凉。我放下药箱,取出体温表,测了一下猪的体温,稍有升高。
整个圈舍地面上湿漉漉的,低洼的地方有墨汁一样的脏水,脏水表面上泛着油光。因阳光透过屋顶、四周木栅栏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光束,使脏水的水面折反射出多彩的光谱,真是圈舍内少见的奇观。
圈舍内怎么有这么多水,仔细一想,对了,昨晚下半夜一场大雨,雨水从天而降,猪舍地面上原有一个浅坑,变成盛接雨水的蓄水池了。半架子猪,下半夜开始就半卧在“水床”中,从病猪表现出来的症状判断,它是着凉感冒了。
“这头猪感冒了,昨夜一场大雨,猪舍中所积雨水无法及时排出,猪就卧在凉水中,虽然夏天气温高,但猪的身子长时间浸在水中,不生病才怪呢。好在感冒刚开始,表现出的症状不严重,你烧一锅姜水,分几次给他喝,如果没有姜,也可用大蒜头捣碎加白酒半两到一两,再加适量温水灌服,明天早晨猪吃食就没事了;如果症状没有减轻,就得用西药了。我刚开始行医,没有经验,今天我的治疗方法,明天早晨如果发现不管用,还是到启明公社兽医站请兽医出诊,不要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我提醒这位老哥:“你的猪舍要好好修理一下。下午就动手吧,把地面的猪窠灰和脏水清除出去,多铺一些稻草,屋顶、四周木栅栏铺围上草帘子。为你家的猪建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窝,不能再让它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下去。如果不及时改变当下的生活环境,猪还会再次生病。”
王炳成也在旁边说:“常哥,你整天在忙点啥,一个猪舍只存框架,遮盖的稻草都烂掉了。猪跟人一样,冷热也要当心。”
“王炳成,我以前没养过猪,这个猪舍还是我爸在时修下的。前几年人都吃不饱,猪舍也就一直这样空着。现在生活开始好起来,大家又都开始养猪了,我也想买一头小猪养着,于是在五月初,我跟队里的社员一起到明溪镇苗猪市场买了一头小猪回来。当时,请启明公社兽医站的兽医做了驐猪手术,他也曾提醒我应该把猪舍重新修建一下。我也没当一回事,边事就这么拖着……”
下午,六时不到,我已来到王炳成连襟家猪舍旁。望着猪舍中的小母猪,它在转圈。小母猪见有人靠近猪舍,一双猪眼盯着你看。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小母猪有些饿了,它在等着主人给它喂食。
听见背后有响动,转身看,是王炳成的连襟收工回来了。他见我站在猪舍旁,有些激动地说:“易一文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中午,你拒绝为小母猪骟猪,我当时想你刚开始做兽医,对自己的行医能力尚缺乏自信吧,又见这么多人围观,害怕万一手术失败影响不好,所以随便找个小猪刚吃饱不适合做手术的理由给推辞了。我还准备明天到启明公社兽医站走一趟,请兽医下来做手术。易一文,不好意思,我这是多想了,要不,先吃个香瓜,解解渴再做手术。”
王炳成的连襟也是一个爽快人,又是一个直性子,心中咋想的,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我也不与他纠缠来不来做手术的话题,只是说:“不需要啥准备的,你只要去拿张小方凳过来,然后在旁候着,等我叫你去抓猪,你去把小母猪提过来,没有其他事。”
就在他进屋去拿小矮凳时,王炳成也来了,中午那一帮没有看到骟猪的社员们也结伴进了后院。
我接过小凳子坐定,打开药箱,做着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事毕,我一声:“抓猪”。
王炳成连襟也不说话,转身就奔猪舍。
伸手接过小母猪,小母猪因为饿着肚子,已没有了中午那股劲儿,叫了几声,就老老实实乖乖地被我双脚保定住。
给小母猪消毒后,我取过药箱盖纱布上的手术刀,深吸气,左手看准下刀部位,用力按捏下去。小母猪腹部受压感到难受,轻哼了两声。我凭手感,已知按捏到位,右手手术刀果断前伸,只听噗的一声,腹水流出。我刚退出手术刀,小母猪的子宫角已跟着涌出刀口。我右手一拧,一个刀花动作,手术刀柄头已伸入腹腔。我用刀柄头小心挑着子宫角外移,两粒粉红色“米粒”已跟随显现。我松开按捏苗猪腹部的左手,顺势轻捏住刀口上的子宫角和卵巢,右手手指一扭,掉转刀头,手起刀落。我左手托起子宫物件给王炳成和他连襟看了一下说:“扔了吧。”
用药棉把手术刀和双手擦拭了一下,抓起小母猪一双后腿提起,抖动两下,右手又拍拍小母猪腹部后交给了王炳成的连襟:“手术完了,可以给小母猪喂食,但今晚不要喂得太多,以免鼓涨的胃腸与刀口摩擦发生炎症。”
王炳成的连襟一边接过小猪一边说:“做得真快,比中午给王炳成家的小公猪做的手术还要快,谢谢了。我知道了,给小母猪喂的食量只要是平时食量的六、七成就够了。”说着话,提着嚎叫的小母猪,对围观的社员们说:“闪开、闪开。”乐哈哈地向猪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