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儿,我们到屠宰场,学习任务就是试打静脉注射针。在医院看病时,我们经常会在注射室中看见护士因患者肥胖,脂肪层厚找不到静脉;老人因血管壁增厚使管腔变细较难一针成功;小孩子挣扎,哭闹连试几针不见回血多了去。静脉注射是一项熟练性工作,只有反复练习,细心体会,才能慢慢积累经验,根据不同患者,运用不同针法,争取较大成功率。即使已有多年工作经验的护士,她们也不敢保证在做静脉注射时能一针成功。我现在讲的是给人做静脉注射,除较小年龄孩子抗拒给注射带来一些困难外,不管男女都能主动配合护士完成注射过程,即使失败,也能体谅该项工作因技术有难度无绝对把握而愿承受重复试针之痛。但我们是兽医,我们诊治的对象是猪。猪,大猪小猪即使四脚捆住,有人按住,用药时,它还是要挣扎、扭动。它可不管你这个静脉注射是一项有较高技术难度的工作而主动配合,所以,兽医诊治时,除危重病猪外,用药方法一般多采用肌肉注射。可我们兽医又不能因注射工作有难度、有风险而放弃运用静脉注射抢救危重病猪。所以,应把掌握静脉注射技术当作每一位兽医的基本功认真练习。”
“就是因为静脉注射有一定难度,具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兽医也难以保证一针成功,从而给李医生带来一种心理假象:认为易一文以前应该是学习过静脉注射技术。”
“李医生,我们应该相信易一文说的话,他以前没有学过该项技术。他从学校毕业后没在社会上待业直接下乡插队了,到什么地方,又哪有时间去学习静脉注射技术。李医生,我有一个建议:下午学习静脉注射的示范操作,由易一文来实施,我和你在旁负责指导讲解,你看可好。易一文,你敢不敢再试一试?”
看来,陈站长当着大众的面说相信我没有学过静脉注射技术,但听李医生说我静脉注射整套动作又如何规范,内心也委实不信,他这是想当着大家的面测试一下我是否确实已学会了静脉注射技术。
陈站长在征求我意见。清晨在潘奎清家猪舍里请求打针,那是一时冲动,是一夜梦中的练习壮了胆,事后想想还是有些后怕,下次再也不敢如此莽撞行事了。现在让陈站长点将,事到如今,这真是赶鸭子上架,只能应允了。再说了,有二位老师在旁护着,我怕什么,就是把猪耳朵扎穿了又如何?今天被注射的猪是生猪,明天就被宰杀,只是临上路前多受些折磨而已。不是社员家里的病猪,下针不成功,心痛的是病猪的主人。
“陈站长,只要你不怕我操作失误,耽搁了大家的学习时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站起来,故意大大咧咧地说,这也是为自己壮胆。
“好!大家来为易一文能勇敢地接受这一任务鼓鼓劲。”掌声再次在教室中响起。
“二件事说完了,我们该出发去屠宰场了。”陈站长抬腿走下讲台。
下午2时刚过,陈站长、李医生和我们众学员都已到了屠宰场。王场长看见陈站长来了,也在旁陪着说话。
陈站长一声令下:“捆猪”。
学员们三人一组进入圈舍,瞬眼间,几头猪就被结结实实绑住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捆猪技术都学会了,很好!一包烟的学费,交得值。”陈站长满意地赞扬着。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我们三人正忙着捆猪时,徐晓明突然问我:“易一文你真的说过我长得‘轻’,把骑车的力气省下来,到时候进圈舍就有力气捆猪脚了吗?”。
我被徐晓明问得有些哭笑不得,陈站长自己都已承认是借我易一文的由头开了你徐晓明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不依不饶。
“徐晓明,这几天,你借车给我用,省了我多少的腿脚之力,又能及时跟上大伙儿同进同出,没有耽误学习时间。这个感谢之意我一时还没有找到好的恰当的方式给予报答,怎么还会没心没肺地讥讽你?。”
“徐晓明,我们相处几天了,你应该有所了解我的为人了吧。你说,会从我的口中说出那样的话吗?”
“我感觉你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通情达理、诚恳踏实、做事果断,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能以知青身份成为大队赤脚兽医人选,就足以说明你是一位好同志,我想你也不会这样说我。”徐晓明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闷头捆着猪脚。
徐晓明的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我,今后与徐晓明相处时,应尽量张扬他的长处:热情、好客、仗义。在任何场合下,都要避讳涉及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有关体貌特征的话题。今天陈站长不经意间的一句玩笑话,其他人只是一笑而过,但对徐晓明而言,有可能就会带来长期的心理阴影。今后一进猪圈捆猪,就会联想到今天陈站长的一句玩笑话。徐晓明可能会把他当作一种人身的攻击,而耿耿于怀,即使明知这是一句善意的玩笑话,也一时难以释怀。因为像徐晓明这类身体有明显缺陷的人,从小到大,在心里都是他们最无助、最敏感、最软弱而又最无自卫之能的痛点。谁触及他的软肋,就跟谁急。有机会,我要与张正华沟通一下,今后人际交往遇到此类话题,还要以适当的方式为徐晓明遮风挡雨,使其不受伤害。
捆好猪脚的学员们先后走出猪舍。我与张正华、徐晓明二人也准备起身时,突然心中一动,萌发一个想法:“张正华、徐晓明,我们三人是一个学习小组,等一会,我试打第一针时,你俩要像上午在潘奎清家我打针时一样协助我。”
“你放心,我们肯定协助你。”徐晓明快人快语。
“徐晓明,你别急,容我把话说完。我还有一个想法,先征求一下你俩意见。”
“什么想法?”张正华问。
“我想向陈站长、李医生提个建议:我试打完第一针后,希望你俩也先后试打,以表示这是我们学习小组三位组员相互协助、共同学习的成果向全体学员做汇报演练。你俩谁先打第二针、谁打第三针协商一下。”我想,徐晓明肯定不愿先打第二针,他同意打第三针已属不错了。
“什么?在你试打完后,接着让我俩再各试打一针,而且是当着陈站长、李医生和全体学员的面,这我不敢。”徐晓明不认可我的提议。
“我愿意!”张正华轻轻地,但语气坚定地说出这三个字。平时话语不多,心思全闷在肚里,但关键时刻有主见。怎样试打静脉针,早晨在明嘉线上我俩的交流中,我已知道他成竹在胸,对操作流程一清二楚,只是缺少试一试的机会。
“徐晓明,我们三人是一个学习小组,对我的提议,2比1通过。你不愿打第二针,第三针你必须打。”
我用话激他:“徐晓明,昨天晚上,李医生一针,今天早晨我一针,等一会儿我与张正华再各试打一针,你在旁已观看四次了,如果你再自认不行,就早早回去筹备你的婚礼吧。”
徐晓明给我这么一说,一张已是24岁的娃娃脸憋得通红,7月的伏季,人不动,浑身还冒汗,现因紧张,额头汗珠直滴。他可能出了娘胎长大到现在还没有碰到过需要先于别人冒头站在“风口”上展示自我。他的父母可能因他身材矮小,从小给他灌输的生活理念:“孩子,什么事都要慢一步,随着人家后面不会错,千万不要充强逞能”。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历炼、韬光养晦、随遇而安已是他日常行为的准则了。
徐晓明个头虽然矮小,但脑子好使。人说:“矮子肚里疙瘩多”,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因身体先天不足而陷于尴尬的境地,早就学会了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二个字“沉默”。
我的激将法在徐晓明身上不好使。这时,陈站长在圈舍外叫我:“易一文,你们三人的猪脚绑好了吗?”
“好了,我们这就来了。”徐晓明低着个头随我们来到圈舍外。
“易一文,你准备开始吧!李医生,给他拿器材、药品。”陈站长笑笑说着。
“陈站长,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我转头望着徐晓明,徐晓明的大眼中有一丝不安闪过
“什么想法?”陈站长看着我。
“陈站长,等一会我试针后,不管成功与否,我建议你和李医生同意让张正华、徐晓明也每人试打一针。理由很简单,我们三人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我瞧见李医生听了我的建议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还没等陈站长说话,李医生就说:“易一文这个提议好,我同意。”
李医生是最近几天主管我们学习的负责人,李医生说好,陈站长当然也没有意见。“易一文,我同意。”
“易一文,你…害我!”徐晓明急不择言,眼眶也有些红了。
害你,还是帮你,等打完针后再说,现在没时间与你辨是否,我内心应着徐晓明的话,手中接过李医生递过来的一应用品,与张正华做着准备工作。徐晓明这时也不说话了,能上手的也帮上一把。
针筒、针头由张正华拿着,徐晓明拿着药棉盒子和胶布,我拿着橡胶带走进猪圈,来到由我们捆绑的那头猪旁边蹲下。
陈站长随部分学员进了圈舍,圈舍空间有限,李医生与其他学员只能在圈外观看了。
我用橡胶带扎住猪耳朵根处,让耳背面静脉鼓起,用手掌拍拍大静脉处,让大静脉呈现得更清晰,用消毒棉球将大静脉处皮肤和双手涂擦一遍,拿过张正华手中的针头,让针尖与猪耳朵背面呈30度刺向皮肤下青紫色部位,针尖破皮进血管的手感比早晨打针时更有感觉,降低角度顺势再进一下针,接过徐晓明递过来的胶布固定住针头,扯下橡胶带,拿过张正华手中针筒,双手稳住针筒慢慢推进塞杆,5ml生理盐水,吸二口烟的时间就没了,我将针头刚拔下,徐晓明拿在手中的药棉球已敷上去了。
“好、利索,规范!”陈站长说着赞扬的话又鼓起了掌,其他学员也来了几下掌声。
我与张正华、徐晓明走出圈舍,李医生再给我们一个安瓿5ml生理盐水。敲安瓿抽生理盐水,重新锁紧新针头……
我们一行三人再次走进圈舍,我与徐晓明做下手,张正华开始试针。一切顺利,几分钟时间,张正华也完成了试针任务。掌声在圈舍中再次响起,我们三人刚起身,还没有迈腿,“易一文,我真的不行。这一针我现在就不试打了,等一会儿,大家都开始练习时,我再试针。”
我不理会徐晓明,张正华也闷声不响。我俩向外走去。徐晓明无奈只好跟着我俩来到圈舍外。我再次接过李医生递过来的安瓿和针头,张正华去除已用过的针头,我剖去安瓿上半截,递给张正华,把生理盐水抽进针筒并套上新针头锁紧。
我朝张正华使了一下眼色,抬脚就向圈舍内走去,张正华拿着针筒和针头跟着进圈,此时,徐晓明拿着橡胶带,药棉盒、胶布,身不由已也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