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厄夜风雷

至正十一年,是一个充满兵锋血火的年份,群雄争锋,有人一飞冲天,有人刀剑加身。

十月,汝阳王察罕帖木儿遣兵埋伏于太行山南山的关隘,崔德率领红巾军经过南山,遭受伏击,主将崔德拼死奋战,最终不敌,战死,其余红巾四散而逃。

中旬,元廷丞相脱脱配合元将答失八都鲁,夹攻刘福通大军,刘福通首尾难顾,一路败退。

随后,答失八都鲁大军奔袭上千里,驰援汝阳王之子王保保,从李武所领红巾后方突袭,李武大军一时不察,败退。

十一月,元军攻势越发凌厉,脱脱亲率大军追击刘福通上百里,直至汴梁城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迅速传遍天下,元廷人心振奋,群雄愁眉不展。

……

安丰城中,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往来的路人行色匆匆,秋风袭来,已有冷意。

朱重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院中枯黄的树叶,皱眉苦脸,心中一片烦躁。

倒并非因为刘福通战败烦恼,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让他忧虑的是郭子兴。

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身体原本健壮的郭子兴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到了今天,甚至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了。

这一切让朱重八很疑惑,到底是什么病竟然会让人病到如此程度。

“庸医,一群庸医!”

朱重八自语一声,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将安丰所有的大小名医全部请了过来,可得出的结论竟然都是郭子兴根本没病。

可没病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朱重八如此问,诸医皆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在思索间,身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缓缓走来,满容憔悴,双目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重八……”

听到声音,朱重八转过身来,看清来人,眼中心疼之色闪过,急步走上前搀扶,埋怨道:“秀英啊,你如今怀着身子,照顾义父的事,可以交给下人嘛。”

马秀英慢慢摇摇头,温声道:“那群人笨手笨脚的,哪里能照顾好爹。”

说着,想到义父如今的样子,眼眶闪过晶莹的泪光,忧心道:“重八……你说……爹会不会……”

看着妻子憔悴的样子,朱重八心疼万分。

自从郭子兴病倒之后,妻子便将他接入府中,不分昼夜,亲自照料。

“不会的,义父吉人自有天相。”

朱重八握着妻子双手,柔声安慰。

说着,马秀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朱重八见状,出声问道。

“唉~”

马秀英想到昨日,自己的弟弟郭天叙向自己哭诉,未语先叹,“重八,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朱重八闻言,眼神微凝,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昨天,天叙来府里了。”

朱重八心道一声果然,自从郭子兴病倒之后,自己这个小舅子越来越不安份了。

生怕自己老爹万一有个好歹,偌大的家业落到‘外人’手里。

“天叙一片孝心,来见义父本就在情理之中。”

朱重八装作不知,不动声色说道。

“他……他说让我告诉你,让你把军中的火器交给他管理。”

呵!

朱重八心中冷笑,郭天叙好大的胃口!

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火器头上,不用说肯定是他那个便宜舅舅张天佑的出的招。

马秀英看到丈夫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于是急忙道:“军中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但他毕竟是我弟弟,若是让重八犯难,那就算了。”

见妻子如此懂事,朱重八心中欣慰,柔声道:“以后类似的事情,你让他直接来找我就行。”

‘嗯~’

马秀英颔首轻点,答应下来。

朱重八揽着妻子缓缓离去。

……

是夜。

朱重八带着心腹将领步入大厅,临门口,对守门的兵士安排道:“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进来!”

进入大厅之后,朱重八站在中央,双手负后。

姚广孝,徐达,郭英等诸人一头雾水,心中不解,这么晚了究竟要商议何事?

良久,朱重八一语不发。

徐达等人探询的望向军师姚广孝,希望姚广孝能解释一下,哪曾想,姚广孝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徐达顿时急了,出声问道:“重八哥,究竟发生何事?”

“说说吧。”

朱重八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我义父是怎么病的?谁做的?”

此话一出,大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朱重八想明白了,那群医生没有说错,义父并没有得病。

那么唯一能解释义父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有人恶意投毒。

医生不愿明说,是不愿意搅入这趟浑水,敢在安丰给安丰主帅下毒的人,无论是谁,他们惹不起。

或许在有心人眼中,作为副帅的朱重八嫌疑最大,可谁又敢直说呢?

徐达等一干不知情的人闻言,心中又惊又怒,竟然都有人敢在帅府下毒了。

姚广孝微微蹙眉,他心中对郭子兴中毒之事早有些猜测,但郭子兴身亡,主公是获利最大的一方。

他一直以为下毒之人就是主公,所以从未对此事发表意见,可眼下,他有些不确定了。

就在众人沉默间,朱重八猛一转身,看向众人,沉声问道:“怎么?敢做不敢认了吗?”

说着,他心中也有些打鼓,虽然知道郭子兴是被人下毒,可他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这些人所为。

所以,此次他也是带着试探的心思。

汤和与郭兴偷偷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脸色复杂,心中一横。

噗通!

汤和直接跪下,看着场中的朱重八,嗫嚅道:“重八哥,我……我……”

说着,一转头,长叹一声,不再解释。

随后,又是扑通一声,郭兴也跪了下来,低着头,一语不发。

“好,好啊!”

朱重八见状哪里还不明白,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二人,“你们……你们好胆!”

徐达,郭英等人见状,心中震惊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家兄弟做的,不是别的人就好,省的自己哪天也被人投毒。

至于郭子兴,死了也就死了吧。

“为什么?”

朱重八心中怒极,满脸杀意,双眼紧盯着二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汤,郭二人低头,一语不发。

徐达等人见状,心中也有些急了,虽然他们心中相信重八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伤害兄弟,可纵是兄弟也得把话说清楚。

“说啊,快跟重八哥解释解释。”

“就是,把话说清楚。”

“快说啊,装什么哑巴!?”

“……”

徐达等人七嘴八舌劝说,姚广孝神情淡然。

汤和在众兄弟的劝说下,缓缓抬头,迎上朱重八冰冷的目光,心中一颤,他发现昔日一起长大的兄弟,此时竟然有些陌生。

“当日,元军大将答失八都鲁率军攻安丰,我跟郭兴兄弟两人奉命支援……”

“那时候,郭子兴不仅不思退敌之策,反而一心投降,不仅如此,他还在军中大肆收买人心,企图将安丰双手送上。”

“这些都是当日守城的吴良,吴浈兄弟亲口说的,不过最后看在嫂子的面子,大家也都没有追究。”

“前些日子,郭子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命令其子在军中制造谣言,说重八哥是个不仁不义之辈,能有今天,全靠他们父子……”

“……”

听完汤和的解释,朱重八脸色稍缓,刚才那瞬间,他是真的想将二人处死。

郭子兴死不死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们竟然敢瞒着他私自动手。

同时,他也不认为汤和说郭子兴准备献城投降之事,子虚乌有,毕竟这种事,只要明天询问吴家兄弟便知道。

看着厅中诸将一个个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郭天叙在军中散布谣言的事。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下毒。他毕竟是我义父。”

听着朱重八松口,场中诸将明显舒了一口气,看来汤,郭二人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重八哥,就这么任由郭天叙在军中乱搞吗?”

徐达开口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显然早就看郭天叙不顺眼了,“要不要,我找个机会……”

闻言,朱重八脑海中闪过妻子悲凄的样子,叹息一声,“算了,先不理会他,军中将领都是咱自己兄弟,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徐达正欲开口继续说,朱重八疲惫地挥了挥手,“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乏了,你们退下去吧。”

诸将闻言,也不好再说,纷纷抱拳告辞。

跪在对上汤和,郭兴二人却没有动。

等到众人全部离去之后,朱重八撇了一眼二人,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说罢,也转身离去。

“呼……”

郭兴呼了一口气,瘫坐在地,斜眼看了一眼汤和,笑道:“我就知道,重八哥不会因为一个郭子兴,为难我们兄弟。”

“怎么样?要不要找个机会把郭天叙那杂碎也给做了?”

汤和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呵呵一笑,没有接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