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邱母约在商场的一家快餐店见面,我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大概等了十分钟,邱母到了。
她手里抱着一个和鞋盒差不多大小的纸箱,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刚收到的一个快递,里面附有一封信。”说完,她抽出一张A4纸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一张普通的打印纸,只有一面密密麻麻印了四段话。
邱母说指着我手里的纸说道:“寄东西的人自称是顾成武,你看看他写的这封信。”
我迫不及待地展开打印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那四段话:
阿姨,请原谅我很冒失地给您寄了一箱物品。我的名字叫顾成武,是您女儿的大学同学,多年前我们见过一面。菲子曾说过您不太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对我还有印象,知道我是谁就行了。
菲子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合作伙伴,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的意外是我无法承受的悲痛。在得知消息后,我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菲子的凶手(请您千万不要相信菲子是自杀,我了解菲子,她绝不可能自杀)。为此,我做了很多工作,动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脉,调查了包括事发现场、尸检报告等在内的大量线索。不仅如此,我还暗地里排查了所有可能的相关人员。我的调查过程记录在箱子里的笔记本上。到目前为止,我的结论是:徐俊峰是杀死菲子的凶手。
这个结论是用排除法得出的,但还存在两个疑点:第一是杀人动机有些弱,第二是作案手法不明。虽然对我来说彻底查清这两点只是时间问题,但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不得不中止调查。就在您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国内了。所以,我把我调查过程中的记录和资料寄给您,希望您交给警察,帮助警察早日破案。
最后,请千万注意箱子里的一张银行卡,卡内存有六十万元整,密码是菲子的生日。其中大概有十几万是菲子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的资金,其余部分是我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希望对您有所帮助。您一定要坚强,再见。
四段话的最后没有手写签名,也没有日期。很明显,寄信的人不想被追踪,所以全部文字都使用打印体。
见我读完,邱母问道:“你觉得寄信的人是顾成武吗?”
“不好说,最好确认一下。不过他不会接我的电话,要不试试用你的手机打给他,说不定他会接听。”
我接过邱母的手机,拨通顾成武的电话号码,但不管拨打多少次,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我无奈地向邱母摇摇头。
邱母问道:“如果寄东西的人是顾成武,那他信上说的是实话吗?杀人凶手真的是徐俊峰吗?”
我又看了一遍信,回答道:“很难说,警察不是在追捕顾成武吗?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话不可信,也许他这是在演戏,为的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但如果仔细想想,他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顾成武说徐俊峰是凶手,其实我对徐俊峰也是有怀疑的,有人看到过他独自跪在菲子的墓碑前,还有菲子发生意外的前一天晚上,他恰好和菲子接触过,更重要的是,徐俊峰曾经欠菲子六十万。”
“六十万?菲菲怎么借这么多钱给他?”邱母吃了一惊。
“菲子本来就在做放债生意,不过根据徐俊峰的说法,这六十万也不全是来自菲子。箱子里还有其它东西吗?”
“哦,差点忘了。”邱母一件一件取出箱子里的物品,整齐排列在餐桌上:一个笔记本、一把钥匙、一部苹果手机和一张银行卡。
首先吸引我的是那把钥匙,样式和菲子家以前用的一致。恰好邱母随身还带着旧钥匙,我们就把两把钥匙放在一起做对比。经过对比发现,两把钥匙的所有纹路一致,说明这就是菲子“遗失”的那把钥匙。
我指着钥匙点头道:“看来寄包裹的人肯定是顾成武了。”
“为什么?”
“以前菲子说她手里的一把钥匙遗失在家里了,因此她为家里安装了插销。根据最近的调查结果,她和顾成武的关系很不一般,所以菲子极有可能把钥匙交给了顾成武,而对孙厉鑫谎称钥匙掉家里了。”
我补充道:“反过来说,如果钥匙落到其他人手里,菲子肯定会及时更换门锁,而不是安装插销。”
邱母默默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
我们继续查看第二件物品,那是一部苹果手机。我觉得它应该是菲子的另一部手机,但需要密码才能解锁。
邱母拿起第三件物品——银行卡,对我说:“这是纸上提到的那张银行卡。”
我建议道:“商场一楼有台自动取款机,既然知道密码,我们可以立即查一查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六十万。”
邱母表示怀疑:“如果真有六十万,就能说明顾成武的话都是真的了吗?”
“也许吧,至少让人觉得更像是真的。”
“好,那我马上去确认一下。”说完,邱母拿上银行卡往一楼去了。
第四件物品是笔记本,我拿起它仔细端详了一番。笔记本是咖啡色,表面有一层精致的皮质外套。我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内容还真不简单:记录是用蓝色钢笔写的,一行行笔记工整干净,字体娟秀飘逸,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除了文字,有的地方粘贴了照片,有的地方勾勒了草图,整个笔记本就像一本精美的剪报,它的主人一定是个做事有条不紊的人。
从内容来看,其中不仅有按照时间记录的调查经过,还附录了一些思考和疑问,甚至还有人物关系表,记录了相关人员的各种信息,和我的资料本竟然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顾成武的做事方式和我非常相似,而且显然比我做得还好。
笔记是从6月11日,也就是菲子出事后6天开始记录的。根据记录,顾成武刚开始搜集了很多资料,接下来还去菲子家拍摄了案发现场的照片。所有照片都按照房间分类排列,整整齐齐贴在笔记本上,四周辅以文字描述。
在卧室那一页,我发现上面记录了一条很有用的信息:“找到菲子与我联系用的手机,手机密码仍然是她妈妈的生日。”看来菲子的手机是被顾成武拿走的,难怪我一直找不到。
而关于阳台的记录,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拍摄的是阳台地板上一张沾满泥浆的白纸,旁边添加了一句批注。顾成武认为凶手作案后可能又返回作案现场,用水泥将顶部的孔给封闭起来了。
起初我还觉得奇怪——我怎么就没在阳台上发现这张沾满泥浆的纸呢?读到后面我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第二次去菲子家调查时用筷子挖出的泥沙吗。可能后来因为下雨,从阳台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白纸上的泥沙,呈现出泥浆的样子。看来顾成武在我之后也去了菲子家,而且被我的行为误导了。
让我感到愧疚的是顾成武后面的记录,依据泥浆这条假线索,笔记本上还画了好几张草图,是关于作案手法的。顾成武猜测凶手从阳台楼上放下绳索陷害菲子,和吴波最初的推测一模一样。
草图旁列出了菲子家楼上住户所有家庭成员、朋友、亲戚的信息,这些调查肯定花费了他不少时间吧。根据顾成武的分析,这些人都不是凶手,并且都不太可能为凶手提供作案便利,这条线索到此处就断了。
继续往后翻,我发现孙厉鑫也出现在笔记本上。上面详细记录了孙厉鑫的个人信息,其中有一句总结性的话,“虽然有杀人动机,但同时也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根据xxx(此处被黑色水性笔涂为方块,无法辨认)提供的信息,他在成都没有雇凶杀人的渠道,排除。”
除了孙厉鑫,我发现笔记本上还有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比如和菲子有矛盾的同事、朋友、亲戚等等,每个人都有详细的介绍,但都被排除在外。
笔记本上最关键的信息是对徐俊峰的记录。
顾成武简单记录了徐俊峰借钱后无力偿还,后来被催债,最后承诺还款的经过,基本和之前徐俊峰告诉我的一致。但和顾成武的版本相比,徐俊峰漏掉了最重要情节。
6月8日,顾成武得知菲子发生意外,于是责问徐俊峰。徐俊峰说菲子的事与他无关,并称自己已于6月4日还钱,菲子当面烧毁了借据。后来,顾成武调查了徐俊峰6月4日前的活动情况,发现他几乎没借到钱,所谓的还钱显得非常可疑。不仅如此,顾成武后来还打听到徐俊峰其实在昆明还欠了一屁股赌债,根本没有还款的能力。
于是,顾成武吩咐手下的“打手”到菲子家搜查了一番。搜查弄乱了屋子,事后被孙厉鑫发现,导致他更换了房屋钥匙。所以孙厉鑫在换钥匙这件事上并没有撒谎。
顾成武手下的搜查非常彻底,也很有效,竟然找到了徐俊峰的欠条,这说明徐俊峰对我说谎,他根本没有偿还六十万欠款。接下来,顾成武派人再次去云南找徐俊峰,但他玩起了失踪。
就在几天前,顾成武计划亲自去一趟云南,到徐俊峰投资的地方,也就是大围山调查。但笔记本上关于此次调查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记录。这说明顾成武还没来得及实施调查计划,就因为躲避警察而匆匆出国了。
我立即给徐俊峰打电话确认情况,但他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这让我有种预感——也许顾成武说的都是真话。
此时,查完银行卡的邱母回来了,她惊讶地说:“想不到卡里面还真有六十万!”
我摊开笔记本对邱母说:“你看,这上面的调查记录,每一条都清清楚楚,说明顾成武真的在仔细调查菲子的死因。如果只是为了欺骗我们,我觉得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也做不到这么好。”
邱母陷入了沉思,喃喃地自言自语:“反正我还是不相信他,也不喜欢他,看不惯他那副圆滑世故的样子。”
我拿起手机说:“对了,他本子里记录了手机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试试看。”
我在附近借了个充电宝给手机插上,开机,顾成武的密码果然管用,手机成功解锁。
首先,我查看菲子的通话记录。她这部手机的最后一次通话是6月4日晚,对象是徐俊峰。之前缺失的很多通电话记录都在这部新手机上找到了。
除此之外,我还在手机里找到了一个名叫“最新账本”的文档,和另一部手机存储卡中的文档名称相同。打开后我发现,两个文档内容也基本一样,只是这次的比较新,最近的一条记录是6月4日,但仍然没有徐俊峰的还款记录,这从侧面证明了顾成武记录的真实性:徐俊峰确实没还钱。
“接下来怎么办?这些东西应该交给警察吗?”邱母问。
我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邱母说道:“是的,顾成武的调查比我还详细,应该有更大的帮助。现在徐俊峰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他有重大嫌疑,如果警察能找到他的话,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