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战 前 预 热

此时离开利州城后的两个来月，端惠玖终于在前线有了新动作。首先就是关振富从利州送来的那五家主仆加起来的三百多名民夫，被她打包安排去距西凉军三十里的空地上挖防御工事了。

后半月她就安排这些民夫往挖好的坑里，运密封的一坛坛的烈酒，然后让他们出资买了西凉人四千头牛三千只羊。做完这一切，就已经快到清明节了。

那五家人也被她折磨的快要疯了，这几家的奴仆们干这些活还能坚持，可苦了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主子们。谁能想到端惠玖对他们算计洛钧舒的歪心思，是这么个反击法？

在这里干重活这么久，每天吃不饱累得半死不说，还一大群人睡地铺。关键还得自己掏腰包买牛买羊购置食材，并支付自己和仆从们的伙食费。等到他们把全部活计干完后，家底子也就快掏空了。五位家主凑到一起，想哭死的心都有了。

贾仓吏仗着自己在利州衙门里混过几年，花了不少力气才求到了裴元庆的手下。

裴元庆吊儿郎当的坐在军帐里，看着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贾仓吏。斜着眼对他嗤笑道：“当年九皇子被九姐打的鼻青脸肿，连累了皇后娘娘被罚禁足，太后和陛下都没有责备她。嘁，就你这点道行，还敢在背地里给我们九姐找晦气？真是不自量力！你脑子是被狗屎糊住了吧？活该累死你！”

贾仓吏闻言惊得浑身战栗，趴在地上哭道：“小人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将军开恩，饶过小人吧！”

“你成天琢磨歪门邪道，幻想着靠女人，换取不劳而获的好处。不受点惩罚，你怎么能长记性？而且你家闺女将我们九姐的孩子都吓病，这笔账还没有算呢。你就想大事化小？美得你！回去好好改造，什么时候这毛病改了再说。滚吧！”他说完就对手下的兵挥了挥手，士兵马上上前拖着贾仓吏往外走去。

贾仓吏此时真是后悔莫及，哭着高喊：“大人饶了我吧，小人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裴元庆对着他远去的身影，冷哼一声。

这些事端蕙玖并不知情，她自己则每日带着五百名俊俏亲卫，将京城里的纨绔属性完全发挥出来。领着他们在两军阵前载歌载舞，折腾累了就杀羊宰牛大吃大喝。一开始对面的士兵，还以为她要带兵反击如临大敌，可是这样反复折腾了二十天后，对方也就习以为常了。还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对他们的表演点评一番。

“不管那个女人会不会领兵？倒是她的歌喉和姿色还尚可，身段长得也能过眼。听说她性子残暴，爱好美色。身边多是美男子，不会每日都换人睡吧？”

“你怕什么？论姿色你也不符合她的要求。听人传她擅于带兵，逢战必胜。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女人，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是不是真的？还说不定呢！”

“谁说不是呢？”

葵卯年三月初四清明节前一天，一大早天还不亮，端惠玖就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坐在大军主帐里，召集所有骁狼军将官前来议事。

她目光炯炯看着眼前的七八张年轻的脸，神情异常严肃的说：“今日我要和燕梁城外的黑苍云来一个清明之约，为确保我和他会面成功。我对此次行动做如下安排：端子舰明日带五千人驱赶三千头，尾绑浸满火油麻布的牛，阵前待命。陈劲松和越扬明日卯时，分别从挖好的壕沟里，绕到敌军左右两翼潜伏起来，安排你的士兵提前摆好浸过麻药的箭阵。

付振庭和于建浩明日卯时半带人拿着火折子，顺着壕沟潜伏到装酒坛的深坑边待命。罗立勇和朱子昂明日辰时，带人悄悄绕到敌后半荒坡潜伏起来，看到火牛阵冲锋，就堵住溃逃的西凉士兵退路。

明日辰时一刻，我会带着五百名亲卫，坐那辆改装过的马车，先前去会见黑苍云，并利用这个机会先解决掉他。等到黑苍云一死，西凉大军失去主将，军心就会涣散。常平河和裴元庆负责安排人，在各队及时传递消息并运送伤员。

你们听我阵前琴音一停，看到我的人燃放骁狼军烟花信号，就是进攻信号。各队要利用有利时机，各司其职互相配合，按照我的部署，依次出击不得有误！”

“是，将军。”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话回答。

她接着用坚定地语气的说：“好，接下来我要安排各队的进攻循序。看到进攻信号后，陈劲松和越扬先动手，用箭阵压制跟随黑苍云的护卫军，尽快削弱敌军的反击能力。

宜鹤和非烟带人盯住黑哲普和副将摩西。等到敌军发现上当后，会有大批西凉士兵前来支援，等他们靠近埋酒坛的深坑，付振庭和于建浩就带人立刻安排人引燃酒坛上的麻布，然后立刻撤退去支援陈劲松和越扬。

我会及时派人散布谣言，制造混乱。等到所有敌军骑兵出动近前进攻时，所有人后撤给火牛阵留出冲锋陷阵的道路。

端子舰就带人一块点燃牛尾上的麻布，冲击敌军骑兵阵。常平河和裴元庆带人传递消息的同时，顺带着帮彭玉松救治运送伤员。

后面的战斗才是真正的大战开始，现在已是三月，内地百姓已经开始准备春耕。西北的百姓几乎已被西凉人杀光，而我们的粮草有限，也就没有后续补给了。

对于战场上的强敌我们不必仁慈，吩咐下去全军明日乃是决一死战。我们要轻装历战，任何人不得俘获俘虏。可都听明白了？”

“是，九将军！”

“好，很好。大伙听好了，明日我要亲自为饵迷惑敌军，放松他们的警戒。用姐儿独创的兵法，切断西凉军对燕梁南北围城的困局。为西北军和黑虎关来支援的将士们，拖住黑苍云进攻燕梁的十三万大军。

敌军人数是我军的三倍，我以少胜多的结果祸福难料。而且此战对改变西北战局至关重要，每个人回去都写下自己最想说的留言，交给彭玉松率领的医疗卫保存。若是有人战场上殉职，由他们带给你们的亲人。

然后所有人回去清点检查各自的人员和装备，半个时辰后军队煮饭集结，吃饱喝足轮换巡防准备明日一早出击。”

“是，将军。”

骁狼军各队都悄悄的领命，回去准备明日的大战，留下大帐里的端惠玖和端氏兄弟几个，做了个短暂的交流。

“三伯大战在即，您和叔伯多保重，火牛阵一旦放出去，就立刻带人后撤。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小九儿要带五百人先行一步。”

“好，让子舟跟着你去，你俩也多保重。”

“好。”端惠玖点了点头带着端子舟快速的走了。自己的亲人不需要多赘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端子舰深深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带着几个兄弟扭头也走了。

巳时正，端蕙玖派遣自己的亲兵，端小七和端十二护送非烟，带着她的亲笔书信，前往对面敌军阵营辕门外。

站在辕门上警戒的西凉士兵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问道：“站住！来者何人？”

三个人没有带武器，骑马大摇大摆的走到军营门外高声喊道：“大虞骁狼军主帅端惠玖将军座下的信使非烟，有事求见贵军黑苍云将军。”

说完掏出怀里的书信，对着上面的人晃了晃。士兵从上面放下吊篮，非烟将书信放进去，就站在下面默默等候消息。

大约过去三刻钟，营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位四十来岁的黑脸大汉，带着两名二三十岁的年轻将领，出现在非烟三人面前。

他打量着眼前三个年岁稚嫩，模样异常俊朗的男娃子，一双犀利的鹰目，不自觉的眯了眯。一行人谁也没有吭声，默默看着对面的三个少年。

小七用流利的西凉语问：“眼前可是黑苍云将军？某奉我家小姐之命，在大战前特来邀请将军赴明日阵前的勇士之约，不知将军可有这个胆气应邀？”

站在大汉左边的青年将领，立刻满脸怒容的怒视他道：“你······”没等他说完就被黑苍云挥手制止了。

那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气息浑厚的应道：“正是本将，听闻端九小姐乃是西北老将军端长青的曾孙，不知这个年幼的女娃娃，可也有其曾祖当年战场上的雄风？”

非烟不屑的斜眼看了看他们，微微一笑说：“将军不必着急，我家小姐有没有老太爷的雄风，您明日就有机会去验证。只是我家小姐的明日之约，您要不要去呢？”

黑苍云默默盯着三人上下看了一遍，沉吟一刻道：“好，既然她敢相邀，本将也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回去告诉她，这个邀请我接了。我也很好奇你们大虞的皇帝，居然启用她这个被世人传诵是个纨绔的女娃娃，领兵来战场。是什么样的才能？打动了你们皇帝坚硬的心？不会是靠她的美貌吧？哈哈哈······”

“哈哈哈，这还真是说不准。”黑哲普和摩西一块都狂妄的笑了起来。

三个人对他一拱手，非烟不卑不亢的答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家小姐有没有真才实学，尔等明日便知。某等告辞！”说完三人就转身上马原路返回去了。

黑哲普和摩西看着非烟三人毫不在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免担忧的对黑苍云说：“父亲（将军）中原人狡诈，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黑苍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挥手，豪气的说：“嗯，这是自然。本将戎马一生，在战场上纵横三十二年。历经大小的战役不下上千场，和大虞西北的端家军，前后对战也过了二十多年。若我明日不去赴约，传出去岂不是说本将畏惧于一个初出茅庐的端家女娃子？这让屯集在此的十三万西凉大军情何以堪？

咱们西凉铁骑天下无敌，什么时候曾畏缩不前过？既然她敢邀请本将赴约，咱们就好好准备一番，明日你们跟随本将去领略一下时隔二十多年，端家军的风采是否还依旧？再说我还有你们在身边，咱们还不至于怕了他们。耶律大元帅明日会乔装跟随我们前往，你们不必担忧。”

是啊，听说这个大虞的骁狼将军，在大虞京城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女，从来没有什么出彩的才能闻名于世。以黑苍云的从军资历，也犯不着太把她当回事就是了。

何况还有耶律藏乔装跟随在黑苍云身旁呢？黑哲普和摩西听黑苍云说完这些，仔细想了想才慢慢放心下来。

翌日，骁狼军在壬时半就吃饱喝足并集结完毕，端惠玖英姿飒爽的站在所有的战士面前。端起面前的壮行酒举过头顶，语气沉重的说：“清明时节是祭奠亡灵的日子，这第一杯酒，我代大虞军人祭奠，西北枉死在西凉屠刀下的七万父老乡亲！请他们保佑我骁狼军今日旗开得胜，早日安抚他们的亡灵早登极乐。如今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骁狼军全体举哀！”说完她将酒洒在了面向万狼峪的地上，并以军礼默哀了一会儿。

然后她又接着说：“这第二杯酒，我敬你们这些勇敢的热血儿郎，你们就是我端惠玖的骄傲，是我眼里最棒的男儿。那么临行前放下自己心里的负担，上战场英勇杀敌，展现你们的男儿本色。我期待着你们旗开得胜，归来时去荣耀你的家族门楣！干了！”

所有人都激动的高呼：“我等定不负将军期望！”

“很好，第三杯酒我祝愿大虞风调雨顺天下和平，这世上不再有杀戮！”端惠玖说完就端起碗昂头一饮而尽，纤手一挥大声道：“各队按计划和时辰潜行，准时出发！”

“是。”士兵们都目光炯炯的看着端惠玖，跟着九将军上战场就是不一样。他们此时心里热血沸腾，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坚定地回答了她。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端惠玖回到自己的军帐，将两柄双刃斧别在后腰上，又将那件下摆绣黑色彼岸花的，红色广袖宽松长袍套在铠甲外面，用梅夫人送她的十五岁及笄的玉簪，将头发高高挽在头顶。

然后她坐在案几后面，给洛钧舒和孩子们写了一封长信，“亲爱的阿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奔赴战场。此次大战如果我以身殉国，请将我葬在我娘身边。替我好好照看孩子们长大，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哪怕是你以后不得已再娶妻，也不要委屈了我拼死为你生下的三个宝贝。如果你以后的妻子和孩子不喜欢他们，请将他们送去惠玖苑交给揽月和元新及银霜辅助抚养，由将军府头脑英明的端家长辈监管。这样你也可以不必夹在中间为难，还能经常去看看他们。

等到他们满十六岁后，让他们自己选择以后的去向。我不希望我父母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以后他们的亲事，也要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去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由他们自己决定。而且不到他们过完十八岁生日，任何人不许逼着他们成亲。

我这样的安排，是为了给孩子们留出足够的时间去看清一个人。孩子过早成亲，一旦发现遇人不淑，就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这个是我最后对你的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还有我把我名下的产业分成了十份，除了你和孩子们应该得到的那份。剩下的留给随风六个人，作为我补偿这么多年，他们陪伴我长大的亏欠。你和你的家人不擅经营之道，给你的那份财产交给宜鹤打理。

等到孩子们成家后，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也指望不上他们。就收回他们的财产继承权，给他们一笔安家费让他们出府自谋生路。收回的财产也交给宜鹤打理，等你们需要养老的时候再拿出来花用。

随风六人以后如果有好的前程和归宿，请代我把留给他们的财产交给他们，并祝他们幸福。以后要是他们过得不好，一一兄妹永远是他们的依靠，惠玖苑也永远是他们的家。

我留给你们每个人的财产，你们不得私自馈赠或转赠给任何人。这是我留给你们养老用的，别人没有这个权利来支配使用。若是他们六人也不愿意离开惠玖苑，惠玖苑的房产和家业由他们六人，如我现在安排的那样共同打理。

并且你要交代一一兄妹三人替我好好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有他们守着你和孩子们，我才能放心。若是你不想再娶妻，你就也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惠玖苑由三个孩子中品行最好的那个继承，其他二人拿着自己的那份产业分出去单过。

我从小就不离身的桃花簪，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一个母亲留给孩子最贵重的爱。你要留给兄妹三人中，那个文韬武略俱佳的孩子代代相传。

以后我不能在两府的祖父祖母和父母面前尽孝，就靠你以后多多费心了。你我成亲这么久还没有来得及说我爱你，你一定很难过吧？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半生身世凄惨，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若有来生我一定记得尽早去找你，和你相约白头。端惠玖于燕梁方铧山营帐绝笔。”她将这封信和桃花簪亲自交给了彭玉松，并嘱咐他战后再寄走。

彭玉松接过那封厚厚的信和木簪，神情郑重的揣在怀里，语气坚定的说：“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然后她冲着彭玉松点了点，扭头回去了。辰时半她带着挑出来的那五百名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坐着那辆改造过的大马车离开了军营，前往和黑苍云的相约地。

于建浩正好拉着宜鹤也来了送信，俩人边走还边聊：“宜鹤，你真的不写点什么心里话留下吗？”

宜鹤淡然扭头看了端惠玖的背影一眼，对他笑了笑说：“我是孤儿，能陪在小姐身边和她并肩战斗，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于建浩也看了看端惠玖的背影，他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用胳膊肘杵了杵他促狭的说：“你就不好奇九姐儿的信里会写些什么吗？”

宜鹤垂眸说道：“洛钧舒知道就行了，我不需要知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来看看。”于建浩立时凑到彭玉松面前，嬉皮笑脸的对他说：“彭大夫我把自己的信给你送来啦，趁着现在正好我有空。来来，我也帮你收拾收拾哈。”

彭玉松见他胡乱的摆放药材，没好气的拉住他道：“去去去，你又不认识药材，这么胡乱的收拾一气，这不是给我添乱吗？一边去吧！”

然后余建浩对宜鹤嘿嘿一笑眨眨眼，拉着他走出军医帐篷。就着营帐透出来的灯光，余建浩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端惠玖刚才交给彭玉松的那封信。

二人窗外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凑在一起将那封端惠玖写给洛钧舒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后宜鹤手里拿着，端惠玖留给自己的那份财产单就哭了，于建浩内心也是被端惠玖，在那封信上透出来的真情厚意深深触动。

他动容的拍了拍宜鹤的肩膀，安慰道：“宜鹤你别哭了，你哭的我都想哭了。你们和洛令杭有福气，遇到小九儿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这封信上是小九儿对你们满满的情意，没想到她如此周到的替你们安排好了后半生。你们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我可真是羡慕死你们了！”

宜鹤哭完将那封信装好，亲自去送给了彭玉松。红着眼郑重对他说：“彭大夫，你一定要保管好这封信，这对小九儿很重要。等到她今日离开营帐后，请你将这封信先送回利州城的将军府。”

彭玉松气鼓鼓的瞪着他说：“哼，好一个奸诈之徒，管好你自己就好。此事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就不用劳你费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