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不知的人

小时候,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以为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小镇,而那个小镇对那时的我来说,就是我的全世界。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人,什么叫做坏人,以为那些受欢迎的人就是好人,被所有人排挤的人就是坏人。

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找工作赚大钱,长大了就可以获得一份想要的爱情,长大了就可以……

可是,这些儿时的美好愿望,真的会如愿以偿吗?

长大后,才知道那个住了十七年的小镇是有多么的渺小,世界远不止一个小镇,一个省市,一个国家。

长大后,才知道什么叫人性,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受欢迎的人只是更有心计,受排挤的人只是自己的观点无法被别人理解,而被区分为异类。

长大后,才知道生活的艰辛,花钱是有多么容易,而赚钱是有多么难,为现在的处境叹息,总是妄想着回到童年。

我今年高三,还有一百多天就要面临高考。

今天是12月31日,我们放了元旦的假,放假本应是个快乐的事,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放假了,室友们都回家了,我本来是打算住寝室的,因为要封寝,只能跑去亲戚家住。

来时的路上很冷,寒风在马路上咆哮,像要把谁吃了一般,太阳像往常一样耀眼,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暖,这就是北方。

我抱着手机沿着人行道走,屏幕上是弟弟和母亲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没长大的人,还是成年人都拥有一颗热情的,会跳动的心脏,我的虽跳动着,但一直是冷漠的。

寒风从我面前穿过,如同一匹披着寒冰铠甲的烈马,脸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指尖也被冻的逐渐麻木。

我只好停下,挂断电话,戴好棉袄上的帽子,把手放进口袋里,继续迎着风走。

再过“学府桥”就要到了,我拉紧衣领,把帽子压的低低的,过桥前需要经过一所高中——一中,但我是二中的。

到了桥边,校门口的一个男人在那里来回踱步,又望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快步上了桥。

“还好没穿校服。”我庆幸着。

指尖的麻木感逐渐消失了,我拿出手机,按了一下待机键,看到的是母亲打的两次电话,我关了手机,继续向前走着。

桥下的河不知是什么时候冰封的,我上次从学校出来好像还是一个月前,或是两个月前,记不清了。

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有人在上面打爬犁,我被他的举动惊讶到了。

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

我站在桥上看他,他站在桥下看我,对视了一眼,我又继续走我的路。

帽子下的乌发被吹的凌乱,总要用手去理头发,短发就这点不好。

到了目的地,我站在二楼的小院里,看着眼前的四扇大门,不知所措。

我立即打了电话求助,“姨姥,我到你家楼下了,你家是几单元啊?”

“你在楼下啊,我去接你。”电话里是熟悉的声音。

电话没有挂断,我把手机始终贴在耳朵上,等着她来。

终于,第四扇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人,快速向楼梯口跑。

我喊了一声,她向我看过来。“姨姥,我在这。”

“你还行啊,都找到这了。”

我是个路痴,跟别人走路从来不记路,所以这次在去她家之前,我提前打好招呼,要自己一个人去。

进了屋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与姨姥年龄相当的女人,身材偏瘦,大概一米六几。

因为不认识,我没有说话,直接脱下鞋,撂下书包,脱棉袄,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姨姥和那个女人在厨房一起聊天,又在客厅包饺子,还在聊天。

后来我才知道那顿饺子是为我包的,说到这我似乎还要感谢她们,即使我的午饭早就吃过了。

包完饺子,女人走了,姨姥又去厨房煮饺子,我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无动于衷。

饺子煮好了,姨姥把饺子端上桌,拿来酱油,醋,和碗筷。

我放下手机过去吃,姨姥开始和我聊天,从学校聊到自己。

吃完饺子,姨姥躺在床上休息,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到桌上的脏碗筷,立即起身去收拾,却被姨姥阻止了。

我再次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手机。

“你一调成绩怎么样?”姨姥问。

“不好。”我说。

“你小舅也没考好。”她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又似乎是在安慰我。

上次题答的不顺手,成绩跌至了谷底,后来学校又组织了一次月考,成绩又上升了,1月14日即将面临二调,很多老师都说二调的成绩基本上就是高考成绩了。

对于即将面临的考试,我没有把握,害怕考不好,我知道这次的考试是有多么重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高考。

姨姥还问我将来的打算,我说想当老师,之前报了“地方专项”。

提到“地方专项”,姨姥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回农村待六年才能回城里,二十多岁正是找对象的年龄,你在农村和城里找的都不是一样水平的。”

“我以后不找对象。”我说。

自己都养活不了,再找一个拖累自己吗?

我们又聊到了分数,提起自己的分数和小舅的分数,根本抬不起头,这就是中考为我们分隔的距离,不同的学校的教育对一个学生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面对未来,我无话可说,这是我从未有过的迷茫,而我应该庆幸的是,处于迷茫中的人似乎不止我一个人,但是我也可能是万人之中唯一一个对未来迷茫的。

从小到大,除了上学,我并未真正做过什么,同学们说我可以去当作家,但我并没有想过走这条路,写作只是我的一个喜好,仅此而已。

曾经总是说,我要考什么,现在常说的是,我能考什么。

这就是一个高中学生的迷茫,一个三不知的人的迷茫。

自己一个人在外,冷了不知道穿衣服,病了不知道吃药,饿了不知道吃东西。

总以为自己是个年轻人,能抵得住冬季的寒冷,抵抗力足够强,能硬撑过去,脂肪足够不怕饿。

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刚满16周岁的人,每天板着脸,抱着一个61岁的心去面对世界。

十二年的人情冷暖,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难免会被影响,表面装作高冷,其实内心是恐惧的无助的。

没有人愿意去听我的故事,他们总是把我的亲身经历当作玩笑,用我的语言行动哗众取宠,我不想再重新经历那些,只好激发自己的另一面来保护自己。

因为孤独,经常用游戏与写作麻痹自己,想把自己想说的话统统都写下来与其他人分享,即使没有人会去读。

有些话,不能说,我会写。

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能否实现,我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是如何。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做个傻子,总好过做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