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宁馨陪着外婆一起去拆迁指挥部做登记。
“你这个不符合条件,你女儿当年已经被这个厂开除,不算厂里的职工。当初厂里是看在老书记的份上才让她女儿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厂里已经没有问你们要租金你已经该偷笑了,怎能还指着厂里要房子的名额?你们不要以为仗着年纪大就能倚老买老,我告诉你,你们这样的要求肯定是一种欺诈行为,我们不会支持的。你们只有原来老书记的那个房子的名额,多了的你们就不要想了。”
厂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一本正经的对着老人说,那脸上看老人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表情,轻蔑又无理。
刘桂枝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说法,她一口气有些梗不上来,脸上一青一白,语气也有些急切:“你这同志怎么说话的?你不过一个小年轻,多年前的事情你难道还比我这老太婆明白?我不跟你说,我找你们领导,你们领导在哪里?我要找你们领导!我要他来讲讲道理!”
宁馨看到外婆激动的语气急促,她有些担心的拉着外婆坐下,劝着她不要动气,然后冷清的对着那个工作人员说:“你们不要欺我们是老人孩子,该是我们的权利,你们别想贪污了。我的户口现在还在那个房子上,没别人。你们的拆迁说明上说的就是按户口来算的,如果是租给我的,你们拿租赁合同来看。”
年轻男子没想到宁馨说话直接又犀利,直接谈到问题关键,有些支吾着说:“你这小姑娘,懂都不懂,这是国家政策,你还小,别乱说。我们是按国家政策办事,而且每一个拆迁户我们都要审核资格,怎会欺负老人孩子?”
“你们拿不出书面的租赁合同说我是租我妈原来的房子,你们就是乱来。”
宁馨拒不让步的说。
“我说你不符合就是不符合,你还是回去读书,这些是大人的事情,你让你家大人来说,你一个小孩子说话又不算数。”
“我家大人都死了,你是要去坟墓你跟他们说吗?”宁馨冷冷的问。
“你……你这小姑娘,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怎么说话就这样怨毒?”
“你不欺我,我就礼貌!”宁馨一脸冷漠的看着那个人。
“哼,懒得跟你说……老太太,如果你家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就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什么没必要,你们不把事情跟我讲清楚,我就天天上这里来,我要让那些老邻居都看看,这是谁家的狗崽子,拿着国家的权利在这里仗势欺人,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了!”
刘桂枝大声的吼着,胸口起伏不平,脸色很难看。
宁馨有些怕外婆万一心脏病犯了,也不好再与对方僵持下去,只能先劝外婆回去再从长计议。
今天这样的不顺利,给原本有着美好愿望的老人一个沉重的迎头打击。
回到以前住的老巷老屋,看着到处阴暗,布满蜘蛛网的房子,外婆老泪纵横,一下子感觉有些沮丧,只是说着定要讨个说法,不为别的,就想为自己早死的女儿找个公道。
宁馨知道,这个社会从来没有公道,尤其对自己这样的人家。但是那份为母亲挣得清白的心气让她已经无所畏惧,属于妈妈的公道她做女儿的是一定要讨的。
哄着外婆吃了点稀饭,她又烧好洗脸洗脚水,让奔波劳累的外婆早早休息,又把老屋里里外外洗刷一番,把那些旧东西翻出来凉晒一下。
正在忙碌的时候,隔壁的门从旁边推开,一个梳着盘头的中年妇女在外面驻足一会儿,终于推开沈家的门进来。
“刘老师,是你回来了吗?”中年妇女在外面喊着,不大,宁馨正好听见。
她从厨房出来,与中年女人打了个照面。
“是宁馨吧,都长成大姑娘了!”
女人慈眉善目,一说话就笑可一张脸,给人一种特亲切的感觉。
“袁阿姨!”宁馨看到老邻居,也很惊讶,因为听说住这一片的,早早就领了租房补贴在外面租房子去了,这片就等着开发商把挖掘机开进来拆迁了。
“哎呦,才回来呢?”
“嗯,昨晚上到的。”
“我估计你们也该回来一次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得回来不是,何况你们家又遇到那样没道理的事情,肯定是要讨个说法!”袁国丽有些气愤的说。
宁馨不动声色的看着义愤填膺的邻居,她想袁阿姨要说的不会是她妈妈的事情吧?自己何不听她说说是什么情况,所谓当局者迷,外面总有风言风语的。
“袁阿姨,我们才回来,还不了解情况,我外婆身体不能受刺激,你能不能先对我说?”宁馨沉着气,缓缓的问到。
“哎呦,你们在上海,这里发生的事情肯定不知道……”
“走,进去,阿姨跟你说……”
……
窄小的厨房门里,宁馨拉来两个凳子,两人就在厨房吃饭的小桌子旁坐下,袁国丽义愤填膺的说着她知道的情况。
“当初靠厂的池塘那片要规划成一个公园,后来有新的规划出来,说是有新的开发商接手我们这里的拆迁安置,原来的规划就改了。那一片修成商业中心和一条高速与京杭大动脉连接,所以地价一下子就跳水,好多外地的有钱人都来这里圈地买房。本来那片我们有一块地的安置房,现在这些名额全部被拆迁办的人给扣下来,找各种理由把这些名额给黑了,转买给外地人。有关系的,还能得到一点补偿金,这些人就不闹,没关系的,比如你妈的名额,那是直接取消了资格,你们要闹都没有人帮你,闹也闹不出事来。只能吃闷亏,这些人太心黑了……”
“他们说我妈妈不是工伤死的,是下班路上出意外死的,还是开除了的职工……”
宁馨年纪小,但并不傻。
“哼,不就是不给你名额的借口?我告诉你宁馨,跟你妈这样的职工好几个都是以各种理由被说成是已经死亡,就没有资格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外婆又老了,又气不得,可是他们这样欺负人,我们该怎么办?”
宁馨眼眶有些润,心里苦涩的呢喃。
他们没有半点背景,又怎是这些走狗的对手?
“哎……宁馨,看能不能多要点补偿金才是实在的。如果真没折也只能这样了。说实话,当年你妈走得确实有些不明不白,你说好好的在寝室休息,怎么就跳楼了?”
“不要跟我外孙女胡说……”一道严厉又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凄厉的训斥道。
袁国丽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着老人:“刘老师……”
“小袁,宁馨小,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你也不是当事人,不要对孩子乱说话。”
刘桂枝神情严厉,袁国丽有些难堪的红了脸。
“外婆,袁阿姨过来跟我说我们家房子的事情。”
宁馨走过去,扶着外婆在凳子上坐下。
“小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老太婆不在乎,可是,如果我女儿,孙女的名声我在乎。如果他们想以我女儿的名声来要挟我老太婆,他们就打错了主意……”
“那……刘老师,我厨房里还烧着水,就回去了……那个你们要小心,尤其是晚上,最近因为拆迁,治安不是很好……”
“谢谢你,小袁。”刘桂枝坐在凳子上没动。
“宁馨,送送你阿姨!”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