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本来是个大院子,自从纳了张氏之后,就分了东院、南院、西院和北院。
东院是纳兰康和发妻刘茜、嫡长子纳兰容之所用;南院是张淑兰和她大儿子纳兰寻常;西院是张淑兰二儿子纳兰寻沵居住;北院是妾室王静和庶子纳兰寻冉居住。
纳兰康沉着脸随意坐下,目光落在纳兰寻常和张淑兰身上:“这里不是勇毅侯府?”
张淑兰和纳兰寻常被问的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侯爷今日怎么了?”张氏答非所问:“像是在兴师问罪的?”
“你怎么不回南院换身衣服?”纳兰康也是没答,反倒训斥起纳兰寻常:“你这穿着官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在这里执行什么公务,像什么样?!”
张氏忍了,在看见自己的儿子,面对这个丈夫的时候,模样十足十像一只小羊羔,任着纳兰康审视、训斥。这心底啊,顿时气上加气。
但,只是忍着。
到时,私底下再好好教教儿子,怎样子承父威,让这个府邸叫纳兰寻常的勇毅侯府!
张氏一番自我安慰后,眼不见为净的自觉忽视他们两父子之间的存在,优雅的吃起茶来。
“儿子的错,儿子立马去换。”纳兰寻常最怕的是这个父亲,从小到大他在自己的记忆里,除了严厉就是严厉,从没见过他对自己展开过一丝笑容。
除了那个已经死去的纳兰容之,他总是能在纳兰康的眼里看见欣慰、看见希望,甚至是疼爱。
这个恼恨潘恒在纳兰寻常的心里三十多年,始终在面对这个父亲的时候恨不起来。总有还那么几丝讨好的欲望在作祟。
即使已经当了二品官员,也阻碍不了肆意妄为的欲望。
纳兰寻常转身就要走,又被纳兰康喊住,心神也被拉回,哪些恨意顿时消散,化作唯诺支撑着身体,倒了回来。
这时,纳兰康也发现,纳兰微泠没有进来。往门外瞧了瞧,见她鬼鬼祟祟的藏在门后,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这正厅。
老侯爷的心,被纳兰微泠这一举一动撩拨的忍俊不禁,道:“微儿,快进来。”
纳兰康这声喊得张淑兰和纳兰寻常一个激灵,头皮发麻的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口。
而在门外的纳兰微泠伸出一颗脑袋,一脸迟疑:“爷爷...祖父,他,他们长的有点可怕。”她惶恐的看了纳兰寻常,又看了看张淑兰:“我不敢进去。”
“有爷爷在,”
纳兰微泠还是摇头。
纳兰康索性过去牵她进来,深沉的瞅了张氏和纳兰寻常一眼,才对她说:“她们不敢对你做什么,别怕。”
“老爷,你喊她什么?”张淑兰震惊的一手拿着帕子捂嘴,一手指向纳兰微泠:“你喊她微儿?!”
不可能!
这三个字顿时像藤蔓那般缠绕在张淑兰心间。她明明已经派了徐妈妈带人去清理眼前这个野种,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顿时醒悟过来,徐妈妈快有半月未归,难道!!
张氏那双阴戾的眼睛射向纳兰微泠,后者同时望过来,眼里暗芒瞬逝,前者晃了晃神,一脸疑惑。
“父亲,您别被骗了。”纳兰寻常忽然激动起来,指着纳兰微泠怒道:“她不是大哥的血脉,亦不是父亲您的孙女,她是野种!”
纳兰康眼睛瞬间微眯:“你说什么?”
见状,纳兰寻常自以为父亲的态度是想听自己劝解,便继续道:“当年那女人与奸夫的事情,父亲是知道的。母亲好不容易平息了,没要她们的命,只是赶走了她们母女。您也清楚,在那女人嫁进来之后,侯府没日安宁。”
“爷爷病逝,母亲常年卧榻,您和大哥又经常出征,一年在家的日子数起来十个手指头都多。自从她们母女走了之后,侯府的日子才好起来。如今那女人不回来反倒将这野种送来,怎么可能没有居心!”
“那女人?是什么女人?”
面对纳兰康如此镇定的询问,纳兰寻常有些茫然,不明他听了这些为何会那么沉稳。怎么说,当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父亲可是怒倒了整整一个月,连提都不想提啊!
一丝不安划过心间。纳兰寻常下意识的看向张淑兰。
张氏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面孔。
场面冷了下来,纳兰康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了两眼他们,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像是在无声中告诉他们,他什么都知道了。
纳兰康这般模样,张氏母子没见过,因为这是他在战场上,在知道敌军排什么兵列进攻、布什么阵开战,也在即将得知自己要胜利的时候,才会在无意识中展露的神情。
纳兰微泠垂眸转了转眼珠,抬眸之际脑袋缩了缩,爪子扯住纳兰康的衣袖,满眼都是委屈,道:“爷爷,他们是说我长的傻吗?可是娘亲说我长的很可爱啊!”
“你娘亲说的一点都不错。”纳兰康凌冽的霸气一收,慈爱的笑看纳兰微泠。听着她稚嫩的询问,心都要化了。
就好像回到十年前,总爱坐在他膝盖上画画、写字,整日还要抱着举高高。
他认为,世间上谁都没有自家唯一的孙女讨人喜欢。
张氏母子的脸,瞬间臭了,也在瞬间恢复如常。
“侯爷,这女子从何而来?不是妾身故意跟她作对,或者跟你作对,一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就说是‘纳兰微泠’,模样看上去年龄不大,心智却......”更像一个六七岁的稚童。
后面那句张氏只揣在心里讲,又接着道:“你也知道,以前的微儿,可是个人人称的小神童,胆识和智慧比男子不知强多少。可她这副样子......”张氏点到为止的一番话,可谓‘得体’的很。
刚才的纳兰寻常是在‘质问’或者‘极度否认’的反对此女子的存在,显然令纳兰康不满。所以张氏只能另寻一个突破口。
不愧是活了七十五年的老太婆,对事攻主,对人攻心。
“心智怎样?样子怎样?”纳兰康偏不想让张淑兰‘得体’。
她明显一愣,眉心不由自主的一蹙,不安随着降临,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变了,可又找不出哪里变了。难道这女子说了什么?
当即,张氏看向纳兰微泠。
后者迎向前者的目光,看似懵懂的眼睛,很是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