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府。
樊向衍坐于小庭院里,独自饮酒对月吟诗,充满迷离的眼睛似是沉浸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
“时俗薄朱颜,誰为发皓齿?”一杯满溢愁苦之酒,直接送进了他口中,饮完便是一叹:“樊向衍啊,樊向衍,你怎么那么没脸皮,居然会害羞!”
话落,又饮了一杯。
紧接着再一杯,却被一只素手截于半空。
樊向衍循着那只素手望过去,司寇慕听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前者笑了笑:“今晚这么有空来找我?有事?”
司寇慕听没有回应,直接夺走杯子,一口饮尽。
“诶诶诶,你还在病中呢!不宜饮酒。”樊向衍抢回杯子,也没继续倒酒,反倒奇怪的审视起司寇慕听:“你怎么怪怪的,发生何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倒酒。”司寇慕听答非所讲。
樊向衍拎起酒壶,藏到身后:“你不说,就没得喝。”
“三更半夜你在吟诗,想谁呢?”司寇慕听反问,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
那语气,揶揄的很。
“这我还真不怕你知道,我想的就是五妹妹。”
司寇慕听眼睛一眯,睨住樊向衍,未语。
勇毅侯府、护国公府和尚书府的孩子是一起玩耍长大。有身为年龄最大的纳兰寻冉,司寇慕听和樊向衍兄妹两人,加上纳兰微泠就是五个人。
最小的纳兰微泠自然成了四人心中最疼爱的妹妹,又刚好排行第五,所以就称她为五妹妹。
那时候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因为她们的娘亲是闺中姐妹,十日都有八日会面,感情自是深厚。
她们三人都是公认的才女。
沈若漪精书、画、武。
林清芳精琴、棋、画。
王莹精书、画。
年年才女选拔,前三名必定有她们的名字。
时至今日,三位芳名依旧的女子,独独只剩林清芳一人。
“你别想那么多啊!只是今日真正见到了她,才会回想起小时候那些事。”樊向衍说:“时过境迁,变的是我们长大了,不变得是五妹妹的心智还活在过去。我也没有嫌弃她,只是很心疼。也想知道,这十年来她是怎么过的。”
“我记得她还在小姨肚子里的时候,咱们的娘亲都在争抢着做五妹妹的婆母,那场面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赢着是我母亲,现在却成了你的未婚妻,虽然只是口头上应承。”
“我不会因为你最年长,还没有定亲的情况就做让步,一小半步都不可能。她注意是我的。”司寇慕听一口咬定。
“没有证据能证明。”
“你也没机会。”
樊向衍笑了,笑的很是肆意:“一提五妹妹你就来劲。快点说,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连着五妹妹为小姨做法事,你都没参与。”
“法事?”司寇慕听愕然,想了那么一会才记起来这件事,懊恼的恨了恨自己:“我忘了,今日纳兰爷爷和小叔来也没说。”
“发生什么事?老实交代。”
“爷爷得了风寒,反反复复的越来越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司寇慕听说不下去,一把夺过酒壶,饮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是喝的急还是身体被酒精刺激了,咳嗽了好半晌才消停。
樊向衍还想抢回来,可见他一脸且愁苦,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变了方向,拍了拍他后背:“没事的,就像去年那样,会好起来。”
气氛静谧半晌,司寇慕听忽得冷冷斜睨樊向衍:“你为什么说你会害羞?你对五妹妹做什么了?!”
好心当个安慰人的樊向衍被司寇慕听的态度嚇得一愣一愣:“你,你说什么呢?身为大男人的我,怎么可能会害羞!”
嘴里否认,可他耳根又再一次熟了。司寇慕听已然看在眼里,手掌牢牢的握住他的手臂。
看上去就像随意塔着的样子,实则在使用蛮力的基础上再加内力!樊向衍疼的脸都跟着熟了。
“诶诶,你先松手,且听我慢慢道来。”樊向衍投降,可对方还是没放,他无奈叹息:“你这样揪住我,我呼吸困难,一呼吸困难就没法讲......话。”
司寇慕听在他还未说完就先松了手,老神在在的准备为自己倒酒,边道:“说吧!”
“酒你就别喝,这茶才是你的。”樊向衍将茶壶推到他面前,酒壶也没打算取走。反正看到他识趣的不再喝酒,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之陈述。
细无巨细。
“我为什么会...那个,现在你应该察觉出来了吧?”樊向衍在别人面前说不出‘害羞’两个字,故特意用‘那个’表达。
在他的认知里,‘害羞’一词是形容女子的专属,对于男人来说,是羞耻的。
看向认真听讲的司寇慕听,未见之回应,他急不可耐:“我是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才会,才会那个的,好吧!”
樊向衍知道,自己对纳兰微泠还有另一层心思,只是觉得没必要拿出来,放置司寇慕听面前,邀他一起观赏。
那是自己的秘密。
“不过认真的想一想,五妹妹这般心智,怎么可能会调戏男子?”樊向衍琢磨了一会:“应是我自己想多了,想多了。”
司寇慕听轻笑两声,为自己倒了杯茶,小酌两盏:“不已也说过,我被她调戏了。”
樊向衍一脸不可置信:“你也有这种感觉?!”
“是你想多了。”
“想多了吗?”樊向衍想了想:“很矛盾。”
“如果你以一个孩童的思维站在五妹妹立场想,就能明白了。”
“童言无忌,你是这个意思吗?”
司寇慕听笑了,回应都隐藏在这一声笑中。
樊向衍看不惯他这副得意的面孔,哼了一声,倒了酒,忽而也笑了,举杯一饮而尽。
清龙寺。
夕阳已下,整一片天呈灰白色。
没有光芒照耀的高大杉树在灰白的天空映衬下,显得萧条、幽深,随着风的来临,嘶嘶沙沙的左摆右晃。
偶尔飞过几道乌黑的身影,是鸟,但不知道是什么鸟。
坐落于厢房窗前的纳兰微泠并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她正在疾笔书写,一张宣纸很快被她的字迹填满。
守候在她身旁的,只有春霜和秋意。
纳兰微泠提笔,拎起宣纸用嘴对着它吹了吹。待墨迹干了便折叠好递给春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