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的意识里挣扎许久的纳兰康睁开眼睛,透过眼缝瞧见了一脸焦急的纳兰微泠。
他知道她来了,只是太过痛苦,才慢了半拍回神。
“没事,老毛病,习惯了。”纳兰康几乎是磨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纳兰微泠吩咐春霜去将沈从信请来。
纳兰康笑着回拒,说喝些止痛药就好。
可她哪肯让步,一把夺过纳兰华手里的药碗,像护崽子那般死死拽在手里。虽然知道纳兰康真的需要这止痛药,但她不能忽视心里划过的几丝不安。
看着眼前的老人,满额汗珠,她拎着自己的手帕,一点一点认真得帮他抹掉。
纳兰康眼里都是欣慰,连痛苦都觉得变香甜了。
世安苑的屋子里,某个角落的人影脚步匆匆的在所有人的忽视下,从容的走了出去。
螳螂捕蝉,又怎么会知道有黄雀在后?
屋内的秋意,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屋外的榆树,快速地收回视线,然后接过纳兰微泠手里的药碗。
沈从信来了,老神在在的在庭院了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在纳兰微泠那双满溢担忧的眼睛里,隐藏着清冷的目光下,瘪了瘪嘴才走进屋内。
应该是他有脾气才对,明明决定好要在这样‘美好’的阴雨天里睡个懒觉,却被她家东席拼命的拽起来。扬言不给治好纳兰康的腿病就别回去碍眼。
他是神医,神医!各朝各国都争先抢着要自己治病呢!他,他找虐受,才会任纳兰微泠这个小女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连着她身边的人都对自己一个样,心里十万只蚂蚁爬过,特烧心。
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这个女人。
沈从信认命的摇摇头。
“大夫,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吓死我吗?”坐在榻边的纳兰微泠生气的瞪圆了眼睛,瞅着在帮纳兰康把脉的沈从信:“我告诉你,再摇头小心我瞪死你!”
一旁的纳兰华无奈的对着纳兰微泠‘嘘’了一声。
沈从信悻悻的定下神,认真把脉。
把完脉,询问了几句,再查看了纳兰康的双腿。等这一系列的检查下来,已经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纳兰微泠和纳兰华有些焦急了。
“如何?”纳兰微泠忍不住开口问。
“腿被火烧过?”沈从信却是问向纳兰华。
其实问纳兰康这个当事人才对,可他完全陷入痛苦中,不止脸色白如纸张,连着双唇都抿出丝丝鲜血。
“受过火箭。当年在南方,恰逢是雨季,伤情反反复复,养了一年多才好转,只要一到阴雨天就会痛入骨髓,只能喝些止痛药。”纳兰华顿了顿:“不过,好像现在连止痛药物都有些止不住了......”
“什么药,我看看。”
秋意立即将药碗和命人送来的药渣递给沈从信。
“既然这止痛药没有效果就不用再喝了,我开一副有用的止痛药给你家侯爷。”沈从信挑眉,将药碗和药渣还给秋意,也没说扔。
纳兰微泠收回停留在沈从信身上的目光,跟着他的教导为纳兰康的腿推拿,说这样是有效减缓疼痛。
她和秋意各占一边,倒让一旁做愣头青许久的侍女,小厮尴尬了,帮着推拿不懂手法,走吧!也不适合,一时间不知所措。
纳兰华接下沈从信的药单,送他出了世安苑,回来才注意到这样的场面。正想开口,纳兰微泠就先抢了话头。
“啊啾。”
纳兰华被纳兰微泠的一声喷嚏嚇得恍然记起,她来时淋雨了,带来的衣服也没换,赶忙走过去扶起她:“姑娘,你快些回去泡个热水澡,换件干衣衫,身子要紧。侯爷这里有老奴,还有众多侍女和小厮,你放心快些回去吧!”
纳兰微泠还想可是,却拗不过纳兰华的坚持,最后还是妥协了。
只是面上妥协,心思早就飞到沈从信身上。
她和纳兰华提了一句,晚些再过来,才走出世安苑。一拐了弯,脚步便加快起来。
风风火火的出门,劳碌奔回去的身影瞬间没了影。
竹逸苑里,沈从信喝着茶,视线穿过屋门,经过回廊的看着几只小鸟欢愉的停留在枝头上,聆听牠们的叽叽喳喳。
这些只是表面,他实则一直盯着门口,瞅见纳兰微泠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还扶着门框喘息了好一会。看沈从信的眼神,可以说是虎视眈眈。
“怎么了?跑的那么急,光天化日之下还会有女鬼追着你跑吗?”沈从信懒懒的说着,还真往她身后望了一眼,接着继续喝茶。
纳兰微泠示意春霜和秋意退下。她们很好的掩上了门,朝天隐晦的打了个手势,一番安静之后,停留在枝头上的几只小鸟慌不择及的飞走了。
纠缠在枝头上的雨水,窸窸窣窣的落了一地。
屋内,纳兰微泠清冷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还在一口一口的喝茶,喝的还是自己珍藏的雪茶。她没有任何的不满,自己也跟着斟了一杯,慢慢品尝起来。
沈从信见状,挑眉:“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难道你就没有想说的?”纳兰微泠反问。
“没有。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会考虑说点什么。”
“求你。”
纳兰微泠干净利落的认输,倒让沈从信一时之间愣住了。以往她可是情愿被数落的无地自容都不求软的。
他也在瞬间醒悟过来,面对在乎的人,她就是这般,柔软。
沈从信清了清嗓:“老侯爷的止痛药的分量下的过重,还加了一种吃多了会成瘾的东西。而他的痛苦会随着药量的增加更加的痛苦。”
纳兰微泠顿时冷下脸:“身为医者,用药用量都是慎之又慎,特别是这样的病人。所以你应该直接说,这是有人想利用这样的病痛,慢慢的折磨死爷爷。”
“非常正确。”
“还有的治,对不对?”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沈从信从纳兰微泠的眼里看见几分失落,虽然他不想打击她,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故道:“如果按照我的办法来治,这种痛可以缓解,但要彻底的治愈很难,毕竟有些年头。”
“依旧是在阴雨天里痛吗?”
“是。”
纳兰微泠晃了晃杯里的雪茶,垂眸思量了片刻:“那,还能,活多久?”
问话过于沉重,连着气氛也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