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我是周雨心,好巧。”我微笑着,尽量让自己大方起来,心中暗暗叫苦。
“世界真小,原来大家都认识呀,那就不用我介绍了。”阿敏乐得轻松。
“舅舅,舅舅,我喜欢小提琴,我学小提琴吧,好不好?啊?舅舅,舅舅,给我买把小提琴吧,啊?求求你了!”
小女孩继续像糖一样的粘着贺佳,一脸的哀求和期盼。
“炎炎!刚买了钢琴,还不到十分钟。”贺佳低头看着小姑娘,表情严肃。
孩子顿时气馁,看来她挺怕这个舅舅的,使气儿的撒开拽着贺佳衣服的手,小声地嘟嘟:“是你们让我学钢琴,我又不喜欢。”说着说着,眼泪就转在大眼睛里了:“我又没说要学钢琴,你们从来都不问我自己喜欢什么……”最后就委屈地呜咽开了。
我听着都心软了,更是尴尬:要不是听见我拉琴,小姑娘应该乖乖地回去学钢琴了,结果让孩子站在这里和大人闹别扭。总之今天不该在这里遇见阿敏。
杨静如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看着贺佳说:“要不就再买把小提琴吧,难得孩子喜欢,好不好。”
贺佳看看杨静如,又低头看看抹着眼泪儿的炎炎,抿了抿嘴,无奈的说:“下不为例。”
“谢谢杨姨,谢谢舅舅,我就知道舅舅最亲我了!舅舅真好!舅舅真好!舅舅万岁!”小丫头欢呼雀跃着,旁边的大人不禁都笑了。
“那,郑先生,能不能再麻烦你帮忙挑把小提琴?”贺佳非常客气地对阿敏说。
我的头好像要疼了,低头看向地板,就听见阿敏说:“我只会弹钢琴,小提琴一窍不通。不过——你可以麻烦周老师的,对吧,雨心?”
我的头真的疼了!
看着那两大一小期盼的目光,我知道能让阿敏花一下午时间来选琴的主顾一定是却不开情面的。
“好吧。”叹了口气:就当是为了阿敏吧!
“谢谢你!周小姐!”贺佳和杨静如高兴地分别和我握手表示感谢,阿敏过来拍拍我的肩:“谢谢妹子!”我躲在他的身形里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必胜客!两顿!”
“你这是敲诈!”他也小声道。
“对,行不行吧?”我恢复了正常的分贝,威胁的看着他。
“行!你就挑吧!”他也大声说,冲我虚张声势的挥了挥拳头,转身走向窗边的休息椅,他知道要很长时间。
我看了看小姑娘的左手,白皙而纤长,怪不得家人让她学钢琴,人们一看到这样的手型就会赞叹:多美丽的手呀,应该去弹钢琴。可是她的尾指有些短,并不适合拉小提琴。
其实又怎么样呢?有钱人家的孩子学学小提琴有益无害,买完钢琴买小提琴,一把几万块的琴算什么?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把琴,那样的寒酸破败。哎,我有仇富心态。看着炎炎不禁笑了:学学拉琴也好,就算不能当成终身事业也可以当成爱好,就算喜好渐淡也可以当成一种才艺,最后哪怕是连才艺都算不上,就当是练练左手开发右脑了。
让店员找了把1/4琴,小丫头有模有样地拉了起来,声音如同拉大锯,大家都笑了。
“就这个大小的吧,你们这里有什么牌子的?”我问琴行的伙计,看到阿敏已经端起一杯水,悠闲地欣赏窗外,心里咒他一句,对身边的三个人说:“杨小姐,要不你们先回吧,要等好一会儿呢,等挑好了你们让人来拿或者送过去吧。”心里打算着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选,中午的方便面早就消化掉了。
“阿姨我想看你选琴。”炎炎正在兴头上。
“我们也都想看看,有劳周小姐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吧,感谢你和郑先生。”贺佳也彬彬有礼的微笑。
“那倒不必,你们和阿敏坐着等吧。”
“周小姐不用客气,我们真的也很好奇的,再说让你帮忙,我们却在一边休息,多不仗义呀!”杨静如打趣儿地说。
我也笑了,心中对她顿时有了好感。
这时店员拿来三个琴盒,都是日本的suzuki,我依次打开,第一把两“F”孔对称性不是很好;第二把工艺很糙,不入眼;第三把倒是各方面也算说得过去,我于是拿起来开始调音。调了几下就放下了,因为忽然发现码子的弧度不好。
不免有些泄气,“你们店里的琴都是这样的吗?”
“这条街最好的琴都在我们店里。”店员也有些不耐:“马路对面艺术学院学生的琴都是从我家买的。”
她的意思是我是外行,真是店大欺客,我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她,她也冷冰冰的看着我,气氛一时有些不快。
“喂,老赵呀,我是郑敏行。你店里怎么连把像样的小提琴都没有呀?”是阿敏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这家店的老板。
“我带周老师来选把小提琴。”
“哪个周老师?艺术学院的周雨心呗,还有哪个周老师?”
“对,你快点,我们都忙着哪,”他转过身冲我喊:“要多大的?”
“1/4”我答。
他于是告诉对方,挂了电话向我们走来:“老赵从分店里调琴过来,他这个店主要是钢琴,小提琴的店在文化宫那边。咱们等几分钟。”
我斜眯着眼睛打量他:“阿敏,你是不是在他这里抽分子呀,怎么就认准他家了?”
“哈哈哈哈哈……”阿敏放声大笑:“我懒得做那些勾当,他这里给的是实价我才来,抽分子?选一架琴弄不好要几天时间,提那么几个小钱,我还不如去走穴!”
“对的对的,”旁边的店员已经没有了适才的倨傲,帮着阿敏说话,好像要讨好我似的:“郑先生从来都不要提成的,我们店里的东西确实好,主要是老板财力够,不拍压货,不然也做不了这么大的。”
我不想说话,几个人坐到阿敏刚才坐的沙发里,等着那位赵老板。天色暗了下来,我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思维也有些发木了。
“周小姐原来是老师呀,那我们应该叫你周老师了?”
“啊?啊,对,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回过神来,看见贺佳微笑着对我说话,这个人总是很客气的样子,也很有礼貌。
门边的风铃被推开的门碰响了,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气喘嘘嘘的抱着两把琴进来,看见阿敏就冲我们过来:“阿敏呀,等久了吧,我一路闯了两个红灯。哪位是周老师,快快,让我认识认识。”
阿敏于是帮我们互相介绍,被称作“老赵”的赵老板兴奋地说:“今儿什么日子,能把三位重量级人物一下子都请来!这可是我请都请不到的客呀!”
大家都乐了。老赵和他们三个互相阿谀了几句,他看到我不说话地在旁边,开始和我聊:“这位就是周老师吧!我可是久仰了,早就想找人引荐,一直没有机会。”
我愕然:“我有那么有名吗?”
老赵脸一偏,笑着说:“那当然,咱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周雨心?天才美少女!从开始拉琴就拿全国一等奖,只要你参赛,大家就只关心谁是第二名了。哈哈哈哈……”旁边的贺佳和杨静如听了老赵的话诧异的看着我,我不禁有些汗颜:他说的是很久以前的老黄历了,自从上大学就再没参加过任何比赛,难为他还记着。
“可是你从来没来我家买过琴,不够意思哟!”说着老赵好像是责怪的看着我,目光中闪着商人的狡捷,这种熟人之间才有的表情一下子让我觉得他亲切了起来。
“我的学生都是带着琴来的,我也不带家教,所以很少买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有点歉然。
“小雨你别理他,他是老江湖了。”阿敏打断我,呷了口茶对老赵说:“快办正事吧。”
“对对,我把看家的宝贝都拿来了,两把,正经的捷克Boehm,Mlnar,已经调好了。”
这时店员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室内大亮。我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奸商还是有好东西的!
“不错!”我点头称赞。
老赵靠在沙发靠背里,得意地笑:“到底是行家,这两把琴是去年乐团的张老师出国时托他带回来的,就是价位有点高,初学琴的很少人舍得买,有这两把琴镇着,咱店里的东西立马又上一个档次。他都帮我调好了,听说周老师来,我就知道不请出这俩宝贝,我的牌子就得砸。”
我开始试音,每首练习曲分别用两把琴拉,一首接一首地拉,变换着各种指法,细细比较高音、低音和音色的不同,不停地调试着。炎炎一声不响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其他几个大人一边看我试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最后选定了一把,我拿在手里看着炎炎笑,她也高兴地冲我笑,眼睛亮晶晶的,两个酒窝甜甜地陷进圆脸里。我把琴递给她:“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真好。”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接过琴,宝贝得轻轻的摸着。
“来,舅舅看看。”贺佳作势伸手要拿琴。
“不行不行。”炎炎吓得抱着琴就往开跑,戒备地看着她舅舅,生怕他追过去。
“瞧那小气样儿。”杨静如娇宠的瞪了炎炎一眼,大家都笑了。
“贺总,你找周老师选琴算是找对人了,至少学了十年琴的人,才能明白一点音色。这几首练习曲我听过,周老师拉起来确实不同凡响,你这么年轻,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的。”老赵微笑地对我说,看得出他眼里的肯定,没有虚假的应酬,难得有琴行老板还懂音乐的。
我十指交叉活动活动关节,浅浅一笑:“一个拉琴的,想有多大作为?饭碗而已。”
“你怎么能这么想?”老赵讶异地看着我:“我说一句话周老师你别往心里去:你如果在艺术学院里当一辈子老师,那就太屈才了。哎,当年你不是考上黄秉行教授的学生了吗?怎么没去?又跑到……”
“哟,天都黑了。老赵,别说了,我们都快饿死了。”阿敏打断了赵老板,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老赵也觉察到阿敏是故意打断他的话,便不再多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不自在。其实我也挺感谢他的,好久没有人对我说这么真心的话了,不忍心看他尴尬,就对他说:“赵老板这里还是有好东西的,你那把琴卖多少钱?”我指向刚才我拉的那把琴。
老赵向我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我摇头叹气:太贵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们打哑谜。
“看来我只能看看了。不过,值那个价钱。”
“就说你是行家嘛,识货!没事儿时你常来,只要一天没卖出去你就能随便玩儿。不过,一定要叫上我,我得饱饱耳福。”老赵倒是很大方的。
“郑总,你看怎么样?”老赵问贺佳。
贺佳看着我:“周老师选中的一定好,就这把吧。”然后就起身刷卡付账。
天色已经全黑了,今天还算顺利,老赵后来拿的两把琴都是上品,而且都调好了,不然有的时间要耗了。
老赵送我们出来,寒暄几句,一再招呼我常去店里玩,我识相的答应着,就准备散了,杨静如领着炎炎去取车,说小孩子生活很有规律,到了睡觉的点了,先送她回爷爷家,再回来接贺佳,我也准备告辞。
“周老师,郑先生,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吧。”贺佳发出了邀请。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了,“不了,我还有事……”
“有事也要吃饭呀,辛苦二位这么久,饭是一定要吃的。”
“走吧,小雨,我也有事儿找你。”阿敏说。
他找我什么事儿?既然这样,我就不再拒绝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吃什么,有钱的主人说了好几个地方,我都不想去,一则太远,来回要好长时间;二则我不爱去金碧辉煌的地方吃饭,没去惯,偶尔去一次让人拘束,吃不舒服;再则我也不想宰贺佳太狠,让人笑话说帮点小忙反要大吃一顿。阿敏说的几个地方我也不感兴趣,最后贺佳看着我瞪眼:你说个地方吧!
“就去前面的饺子馆吧!”我本来打算晚饭吃饺子的。
“小姐,你这也太好打发了吧!你知道贺总是谁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阿敏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激动什么?”我瞪他:“饺子是国粹!”
“啊!饺子!”阿敏仰天长叹:“贺总,你就请这个不上道的吃饺子吧!”
贺佳也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周老师,你确定吗?”
我已经开始向饺子馆进发了,一边学着开心辞典中王小丫的口气碎碎念:“你确定吗?不改了吗?真的不改了吗?确定吗?真的确定吗?……”
“闭嘴!”阿敏的咆哮着,两位男士的脚步还是跟着我走来。我不禁笑了,轻松的甩着胳膊,看见前方的霓虹灯:“百香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