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听着刘欢、韦唯在电视里慷慨激昂地唱着,丘正良、李秀莲和丘好学都激动不已。
1990年9月22日,周六,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在华夏首都举行。为了看开幕式,青溪县之外不晓得,青溪县所有单位,包括学校都放假了,大家都聚在家里或有电视的地方。这个时候整个县城的街面上可以说是空无一人,要是出来个小偷,能把自己吓死。人都去哪里?难道都埋伏在暗处,就等着自己犯案好一举拿下?
丘好问没有父母亲和姐姐那么激动。有了记忆中08年张国师的开幕式,现在电视里上演的,就跟全运会开幕式差不多了。只是他有点好奇,会不会有一位三级美工,端着个泡着枸杞的杯子,在现场的某个角落里看着?
亚运会开幕式过去几天,大家都还在热烈地谈论着,就连农贸集市的鸭棚子夜市也不例外。
在农贸市场旁边的空地,搭一块雨棚布,支两个炉子,摆几张桌子椅子,就成了一家个体户的大排档,总共有七八家。很多人下了班,叫上几个朋友,来这里炒几个菜,再点几瓶酒,边喝边吹牛。
有的人在猜,华夏这次能拿多少枚金牌;还有的人在那里不满地叫道:“干嘛不让老霉和露西亚人来,就是要让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见识下,我们的厉害。干嘛要分亚洲,欧洲,可以自由报名嘛。”
在一处鸭棚子里,李建军闷着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只管往喉咙里倒。半年不见,他长高了,也变黑了,十六七岁的脸上还多了几分狰狞。看来少管所让他迅速成长起来了。
吴满蛋看着那瓶喝了一半的散装米酒,眼睛满是跃跃欲试。在他看来,喝酒抽烟无疑是成年的标识。只要能做一样,就意味着他是大人了,跟其他的屁小孩完全不同了。只是老娘的怒骂和父亲的皮带记忆犹新,成为阻挡他提前完成成年式的最大障碍。
杨劲夫坐在李建军对面,脸上的厌恶之色仿佛是坐在公厕里进食。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拿出一方手帕来,使劲地搽拭,一直搽到全是毛刺的竹筷子泛出一层油光了,这才作罢。又拿起碗,要了些开水,烫了烫,然后把这飘着星星油花的水倒掉,这才坐下来,摆出要吃饭的样子。
他这做派,可把旁边的老板娘气坏了。要不是还没付钱,她都恨不得把这个穿得斯斯文文,却无比做作的家伙赶出去。
看到周围没人了,杨劲夫低声道:“建军,回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先报仇再说,为我的这支胳膊,为我半年的少管所,还有我哥。丘好问。”李建军咬牙切齿地说道。
坐在旁边的吴满蛋却是满怀激动。大表哥,我的偶像,他又回来了,这一刻,他灵魂附体在二表哥身上,简直就是少年版的蛇头大哥。这太好了,我的人生终于又有了奋斗目标,不用再在这无聊的学校生活中迷茫了。
“报仇?你打得过丘好问吗?”说完后,杨劲夫优雅地夹起一块豆腐,先仔细地看了看,那神情好像是这块豆腐是有生命的。杨劲夫向它诚恳地做了一番祷告-我要吃你了,你安息吧,你的肉体进了我的肚子,你的灵魂却上了天堂,上帝保佑你,阿弥陀佛。
正是出于这份对生命的尊重,杨劲夫小小地咬了一口这块蕴含着青溪县钟灵毓秀、日月精华的豆腐,再细细地咀嚼着,让浓郁的豆鲜味在味蕾上尽情地舞蹈,然后满怀感恩地咽了下去。
李建军愣了一下,当初他们葫芦娃七兄弟也干不过丘好问这个大魔王,现在他落了单,更是不行了。
“我是干不过,不过我还有兄弟伙。明的不行,我来暗的。”李建军狠狠地说道,反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那几个兄弟靠不靠得住?”
杨劲夫的话让李建军一愣。要是他哥还在,凭借他的虎威,那几个兄弟肯定是靠得住。现在嘛,就说不好了。
“这里有五十元,兄弟伙,要常来常往,感情才深。”杨劲夫递过去一张工农学,笑着说道。
李建军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嗡声道:“你想干什么?”
“丘好问你一时半会搞不定,他不是还有个姐嘛。记得去年一中有个女学生,晚自习回家,差点糟了。轻工业局到教育局,有段路人很少啊,路灯也不知道被谁给打坏掉了。”
李建军冷冷一笑,“这可是流-氓罪,要是被逮到起,吃枪子都够了。”
“又不叫你干什么。把他姐的衣服一撕,往街面上一推,再一跑。你们都蒙着头,谁知道是谁。再说了,只是出丑,又没有犯事,警察查几天应付下就过去了。只是他姐,他家的名声就臭了,你不是也出了口气吗?”
“那你要什么?”
“我想英雄救美。到时候我一出来,跟你们交手几回,你们打不过我,拉着他姐就跑,把另一人留下。然后你出你的气,我救我的美。”
李建军盯着杨劲夫看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仰首闷了一口酒,答道:“好,等我拉几个兄弟,再跟几晚摸摸底,然后通知你。这事只能晚上干。”
“知道,肯定只能晚上做。”杨劲夫满意地点点头。
吴满蛋满脸涨红,浑身在微微颤抖。刚刚他居然亲身参与了一场“惊天大阴谋”的策划和决定,这让他觉得自己此刻化身为阿姆斯特朗,迈出了人生的一小步,同时也迈出了他叱咤青溪县的一大步。
回到家里,吴满蛋还无法从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和满足感中回过神来。他觉得杨劲夫和李建军不回避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小,根本不当一回事,而是切切实实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当成了平起平坐的伙伴。
可惜,吴满蛋一进门就被一只又肥又厚的手掌击碎了枭雄梦。
“才回来,一天只知道在外面玩。看看你的成绩,才考得那么点分,害得我们要花钱找薛校长疏通。五百,整整五百,你娘老子要卖多少东西才赚得到这五百块。”
吴满蛋妈先是一巴掌让吴满蛋认清了现实,然后拧着他的耳朵揪到里屋,继续忿忿地骂道。
吴大林的右手摸着腰间的皮带,脸色阴沉着看着自己儿子,就像在看一块长了毛变了质的腊肉。
“为了让你进一中,我们花了多少冤枉钱?你还在这里吊儿郎当,不认真学习。跟你讲,下月有考试,要是你考得不好,就会被分到慢班,到时候你连高中都考不起,老子的钱岂不是全喂了狗。”
面对着父母亲的“联手摧残”,吴满蛋仰着头,坚定不屈,眼睛和嘴角满是不屑。还在拿我当小孩,我已经长大了,是可以托付重任、参预机要的“葛敏同志”。
看到儿子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吴大林终于按捺不住,嗖地抽出了皮带,冲了上去,没几下,吴满蛋坚定的斗志全化作了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