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湘云才睡下。
荣国府的另一边却着实静不下来。
贾宝玉昏死过去,眼见着气息都微了。
旁人只见他倒昏迷不醒,却不知贾宝玉魂魄离体,正怔怔的站在一侧,看着众人围着他的肉身,焦急痛哭。
“我许是死了。”贾宝玉怔怔的说道。
“老祖宗,我如今竟让你来送我来,实在是孙儿的罪过。”
贾宝玉想着,又看见贾母王夫人等人一个个哭的不能自已,也悲凉一叹。
却不知他曾两次魂魄离体,又本非凡人,本就异于常人,如今不过是心魂悸动,故而魂魄出窍,并非亡故。
偏宝玉自以为自己已死,心中想起黛玉来,想自己活着再未看见黛玉,如今死了,便是魂儿也该去看看,一念之下,贾宝玉便飘飘然的,来到林家。
偏他不知黛玉住在何处,只四处寻觅。
好不容易走近了,一条路,两个岔口,一边绿竹如林,风吹竹叶潇潇,好一派清雅去处。
另一边则是屋阁庄严,繁花围簇,掇锦一般。
贾宝玉想黛玉为人,料定黛玉会选在这绿竹如林之地,便朝着竹林走去,穿过林中幽径,顿觉遍体清凉。
贾宝玉便心道:曾听闻说,竹林多鬼,清幽过甚,则不得久居。
原先只觉得此话可笑,想多少名家雅士,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如今自己为鬼,走在这林间,方知此话倒还有几分道理。
贾宝玉想着,又想到自己如今为鬼,身上阴气重,林妹妹身子骨儿弱,若是离近了,又恐于她有碍。
一时,贾宝玉便心中暗自想道:此番便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便罢了。
想着,又想到竹林阴气颇重,林妹妹久居其中,本就体弱,难怪会多病缠身。
宝玉想着又恨自己已死,不能叫林妹妹搬出来,又枉自叹了一回,好不容易走到林中院落之中,远远的瞧去。
只见院中空空荡荡,虽然整洁,却一点人气儿也无,可知此处无人长住。
贾宝玉一时傻眼。
再要细细寻时,只听一道雷鸣般的声音炸响。
“痴儿,还不归来?”
贾宝玉闻言只觉一种天旋地转,再看时只见一个面目古怪的癞头和尚正笑看着他,顿时吓得宝玉险些魂飞魄散。
“你是何人?”宝玉慌得不行。
自然有贾母哭道:“我的宝玉,是他救了你,你莫要怕,你要谢了他才是。”
宝玉闻言只傻呆呆的看看左看右看,并不说话,虽然张了张嘴,却不出一言。
那和尚也不理会,只笑嘻嘻的朝贾母伸出手,说道:
“人好了,拿银子来。”
原来宝玉感觉自己只在外游荡了一时半会儿的,实则浑浑噩噩的,足足过了七八天。
这七八天可熬的贾母等人心力憔悴了,偏偏无人能唤醒宝玉,贾母等人便派人在外大张旗鼓的宣扬,谁能救活宝玉,便给一万两银子。
于是真来了个癞头和尚,疯疯癫癫的来,如今唤醒了宝玉,自然伸手要钱。
贾母便连忙对王熙凤说道:
“去给他取银子。”
王熙凤心中为难,但这和尚在场,众人又都在,贾母偏有命她去,王熙凤便是不去也不行。
一时间,王熙凤虽然内心迟疑,却还是站了起来。
好在贾母也是个人精,一眼便看出王熙凤的为难,便接着说道:
“鸳鸯,你和她一起去。”
鸳鸯便听话的跟着王熙凤一块去了。
王熙凤便知道,这是贾母要从自己私库中拿钱出来,也不再迟疑,当即便去了。
贾母并不理会,这和尚众人是见过的。
先前贾宝玉和王熙凤曾撞了鬼,被魇住,当时眼见这两人就要不行,好在这和尚与一个道士一起来了,对着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念了几句,就好了。
如今他又来,又要这一万两银子,贾母虽然知道荣国府内囊子渐渐空乏,却也不愿短视,得罪了这真有些道行和尚。
如今就是拿空了她的私库,她也情愿拿出这一万两银子。
贾母想着,只说道:“道长你且暂等,银子已经派人去拿。”
那和尚闻言倒是收回了手,坐在椅上只嘻嘻哈哈的看着贾宝玉,突然对那块通灵宝玉说道:
“痴儿啊痴儿,你仗着是娲皇锻炼通灵,就敢逆天而为。”
贾宝玉听了这话心中迷茫,便说道:
“我不知道长所言何事。”
和尚也不理他,只接着说道:
“就算时光逆转,因果也早在未来结清了,如今的她半点不欠了你,自然不会与你机缘巧合,你便死了心吧。”
贾宝玉却半点也听不懂,只当和尚胡说,却不知贾母等人只见和尚的嘴一张一合,似在说话,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又听宝玉的话,才知道,和尚说话了,只是她们听不见,唯有宝玉听得见。
可见宝玉是不凡的。
贾母等人想着,便只盯着二人看,但和尚说了这些话后,竟一个字也不说了,只阖眸等待银子过来。
贾府中众人也不敢多说,一时气氛竟诡异的寂静了下来。
而正静着,突然有丫鬟来说,史家有人来接,史大姑娘回去了。
贾母等人也不留,只挥挥手,并不理会。
丫鬟便出去回了史湘云等人,史湘云便闷闷的回去了。
这是她在荣国府最不开心的几天。
荣国府上下接围着宝玉,探春迎春惜春虽然来与她玩,但都玩的有限,各自不过说两句话罢了。
宝钗也来看她,却也只是聊聊就走,她在这里,这几日可是无聊极了。
偏湘云想到这些,想到自己在荣国府这几日的生活,便是她在家的日子。
一时间,素来笑容明媚的姑娘,脸上也蒙上一层阴郁。
这让翠缕都觉得奇怪,自家姑娘这自从那日痛哭过之后,便再一直不大高兴的样子。
如今要回家,更是闷闷不乐,叫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故而,翠缕劝道:“姑娘,该回家了,这样叫夫人看见不好。”
史湘云闻言脸上表情一滞,心中越发郁郁沉沉,也不理翠缕,只呆呆的坐着,一滴清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却被她悄悄擦了去,努力挤出笑脸,说道:
“凭她去,还能怎么,她好不好,我才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