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寄宿生羡慕以及校保安大叔诧异的眼神中,林行知走出了校门。
挤过家长们送餐的人海,林行知无意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旁还围绕着几个跟班。
典型的社群现象。
这个熟悉的身影,便是计算机社团的社长,张诚安。
周边那些人,也都是社团成员,与张诚安一样,都是国际班的学生。
看这情形,张诚安这伙人应该是在等人。
毕竟,国际班的学生与普高学生不同,非富即贵的家庭条件,等公交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太多关系。
“林行知!”
林行知看着挥手示意的张诚安,很随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自顾自的朝着另一边走去。
张诚安见林行知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小跑到林行知身旁,一只手随意的塔在其肩膀上:“别走,有事找你。”
“我不走,你别拉着我。”林行知瞥了眼肩上的手,两人关系不说形同水火,可也达不到勾肩搭背的地步。
“你不带书包回去吗?”张诚安有些诧异。
林行知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回答。
他本是走读生,不用强制上晚自习。而刚从校医院出来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再折返教室拿上课本书包。
张诚安没有追问,只是一个招呼,周边那些跟班都围了上来。
“过来。”张诚安冲着人群某个角落,喊道。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几人开始不约而同的推搡着同一个人。
林行知认识这个人;
李东,张诚安一派的社团成员。
“过来,给林哥道歉!”张诚安斥责道。
李东红着脸,在众人的排挤下,极为不情愿的走了出来。
林行知熄了离开的想法,双手抱着,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表演。
这时,张诚安身后几人像是约定好的后退了半步,沉默不语的看着李东。
李东站在原地,满脸憋得通红,微低着头,双手握的死紧。
“港比养子!”张诚安很是气愤,作势要动手。
身后那几人也都不再沉默,各自有样学样的皱着眉,指指点点,没有人拦着张诚安。
张诚安似没想到,正犹豫该不该动手时,李东却是突然爆发了。
像是强忍了很久的暴怒之人,双手使出了极大地力气,猛然推开了张诚安。
若不是身后人扶上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张诚安很有可能跌个跟头。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向他道歉?这一切都是你张诚安挑起来的,我做这件事难道不是为了你?”
声音愤怒而又委屈。
说完,李东双眼通红的看向身后几人:“我弄到数据包后,你们没有借此牟利吗?这件事我是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们?当时你们都觉得没有错,甚至觉得这件事很好玩,现在呢?现在,我就错了吗?”
说完,李东头也不回的跑了。
张诚安期初是有几分恼怒的,但李东的话却是让他呆愣在原地。
这真是一个人的责任吗?
一旁的林行知十分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道歉,他不在意,也没有什么必要;
惩罚,自然有其他人代替。
回过神来的张诚安依旧没有说话。
他与林行知都是群体思维的领导者,而社团内的竞争正是在他的有意引导下,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有心情聊聊吗,我请客。”张诚安看着林行知,有些颓废的说道。
林行知犹豫了片刻,说道:“行吧。”
魔都双语中学,落座位置极佳,东临市图书馆,西临博览会,南面又是一大片湿地景观。
校门,便正对着湿地景观,周边自然也没有商铺之类的房建设施,只有一条挂满绿色草皮的支路,颇显寂静悠然。
张诚安没有让其他人跟来,两人并着肩默然行走。
差不多百米路,张诚安才脱下带有校徽的深蓝色外套,然后娴熟的拿出一包烟。
不得不说,任何一所名校,都在校园文化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就连张诚安这种官宦子弟,心中也存有一份认同感。
“抽吗?”
“不抽。”
“给我个面子,来一根。”
“不给。”林行知平淡的回道。
张诚安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与其他人交往,态度要好很多。”
“与你没必要。”
“既然我俩都熟到不用在乎普遍的社交规范,那就给我个面子。”
林行知一脸懵逼,这就是所谓的跨频道交流?
最终,林行知还是接过了张诚安的香烟,很随意的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张诚安一边很自然的帮忙点着香烟,一边说道:“那份数据确实是李东盗取的,可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我很好奇,你在这件事中处于一个怎样的身份。”
林行知缓缓吸了一口,烟气没有入肺,只是在口中逗留了一会,便被排出。
“你觉得呢?”
张诚安抓了抓头发,眼神颇为深邃看着远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父亲曾告诉我,想要一个群体服从你的领导,不仅需要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基本需求,还需要建立现实权威。”
林行知点了点头,张诚安的父亲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正如著名的社会学家韦伯曾说过的一段话;
在一切共同体行动中,权威是一个关键的要素。如果我们承认有序的日常交往也是一种共同体行动,就要认识到人们有序的日常交往不可能脱离现实权威的存在和运作。没有现实权威对个体行为的裁断,有序的社会互动就难以持续和稳定,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形成有序的社会互动。
“这一点你还是很成功的,你是社长,社团里有很多人都相信你。”林行知随口说道。
张诚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父亲还说过,想要一个群体发展进步,一定的竞争也是必不可少的。”
“很可惜,这一点你失败了,社团内的竞争行为已经脱离了你的控制。”林行知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香烟,这种东西能让理性失去控制,让大脑产生依赖性。
“第一点我也失败了。”
张诚安停下了脚步,看着林行知:“虽然我是社长,但我不具有真正的权威性,同时我也没有掌握他们内心的基本需求,更重要的是,我完全没有看透你。比赛结束之后,你完全可以将所有的数据销毁,何必保存在公共服务器上。”
闻言,林行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首先一点,这份数据保存在公共服务器上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可未卜先知,事先解决后患。”
说着,林行知脸上带着些许鄙夷的神色看着张诚安:“如果这是你逃避责任的借口,我想你应该找一个更加客观的理由。”
张诚安沉默了片刻,说:“事发之后,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不否认这是一种逃避行为,可我并不觉得这件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孙大海一干人等都借此赚了一些小钱。”
“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需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就好了。”
林行知两指夹起嘴里叼着的香烟,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看这根香烟,我只是叼着它,放在眼皮下盯着它,我用不着去吸它,它依旧会持续燃烧,最终化为飞灰。”
“既然你事先已经察觉,不作为对吗?”张诚安不满的问道。
林行知摇了摇头:“劝烟、点烟的都是你,是你为了所谓的权威展开的内部斗争,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诚安默然。
“这是一个不错的教训,付出的成本并不昂贵,社团本身已经不可控了。”林行知直视着张诚安。
“确实,你这么解释的话,也算是两全其美。”
张诚安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些许笑容:“李东那儿我希望你不要在追究,其实错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没有追究的必要,惩罚他的也不是我。
林行知将烟掐灭,随口说道:“其实你应该跟李东和那些人道歉,才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我做不到。”张诚安很直接的说了出来。
“我知道。”说着,林行知也流露出些许笑容。
两人很快走出了支路,进入了主干道。
傍晚的魔都,繁花似锦,灯火通明。
不过这繁华,却与学校附近的宁静有些格格不入。
“行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双休日我找个时间做东,一定要给面子。”说着,张诚安挥手告别,坐进了马旁停着的奥迪A4。
林行知看着远去的汽车,不由得愤愤道:“这鳖孙,走了也不带我一程,公交站可是在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