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日,老狐狸白渊驾着小黑云乐飘飘地回来了。
白涧虽然觉得很丢狐狸脸,但还是甩着尾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如何巡山,如何遇见兔子,又如何被兔小仙欺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爹。目的,就在于要白渊亲自出马教训教训兔子小仙,老狐狸讨厌归讨厌,不过好几千年前就已经位列仙班,是狐仙中的上上仙,如果让它上天庭去扯扯兔子的耳朵,一定没问题。
谁料,老东西摇摇手中的酒壶,打了个嗝道:
“呃!熊老妖家的蜜蜂酒就是好喝,早知道就该趁他们都醉了多偷几壶回来。”怡然自在之情全然没把小狐狸的话听进耳朵里,气得白涧直炸毛跳脚。
“爹爹!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被兔子欺负了,害得现在整个跳跳山都叫我‘倒挂银狐’,同族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和我玩了,都说我丢银狐族的脸。”说罢,小狐狸想起这几日的辛酸事,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该死的兔子,吃窝边草的兔子,要是再让我遇见你,一定咬死你!
白渊又打了个酒嗝,拍拍儿子的狐狸头。
“不过是被挂着尾巴转了圈,没什么大不了,再过几百年它们就都忘了。”
白涧毛倒耸,阴阳怪气道:
“你什么意思?你不去帮我教训兔子了?”
闻言,老狐狸怔了怔,才嘿嘿假笑两声,道:
“儿子啊,纵使兔小仙欺负你不对,但你有错在先,就当扯平了,扯平了!”
白涧气极:“才不要,才不要!”
这个老东西就是讨厌,自家儿子被欺负了它也不出头,要是自己能变化人形,才不会找他帮忙。念及此,小狐狸又突然想起自己三百岁还不会变幻人形,而别的小银狐两百来岁都能领悟参透,变幻人形。往日,同伴们还念在它老爹是上上仙的份上,与它闹上一闹,自从出了“倒挂银狐”事件,狐狸们都鄙视它、躲着它,说它丢了狐族的脸面。白涧也觉得皮上过不去,这十几日都呆在洞里不出去巡山了。
白渊见儿子丧气,自然知道它又想到了不能幻化人形的事情,忙打哈哈道:
“儿子,这样好了,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去凡间玩玩,不如趁着现在,老爹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语毕,白涧还没开口说话,洞里就突然刮来一阵阴风,呼呼两下,一老一小两只狐狸都没了踪影。
山脚,琼莱小镇,一片祥和安宁,除了……市集某个角落。
市集西边小巷,白涧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歪脑袋望着把自己围个水泄不通的人类,而且,很奇怪的是,这群围着自己冒星星眼的人类全是母的。
白涧用前爪挠了挠耳朵,心里踌躇:这群母的要干啥?殊不知这一个动作又引来村姑们一阵尖叫。
“啊啊,好可爱!”
“这小狗居然还会挠耳朵,受不了了!”
终于,有那大胆地伸了魔爪,小心翼翼地在小狐狸脑袋上摸了摸。白涧闻到村姑手上有葱油饼的香味,下意识地勾了舌头去舔她的手。舔者无心摸者有意,村姑错以为小东西在向自己示好,手下一颤,当即又提高音贝地嚷起来:
“好乖好乖,它居然舔我!”
这一舔委实不大妥,其他村姑见状也争先恐吓地上前捏搓小狐狸,不一会儿白涧就把一群“母人”(原谅小狐狸这乡巴佬吧,没下过山,不知道这叫“女人”O(∩_∩)O)亲昵了个遍。
唔,这个母的身上有猪肉香味,那个母的身上有豆腐脑味道,小狐狸虽没下过山,却经常吃哥哥姐姐们从凡间带回来的战利品,所以对这些味道并不陌生。这个蹭蹭,那个舔舔,顷刻就把这群从没见过银狐的村姑们彻底征服了。
卖葱油饼的少妇首先表态:“这小东西肯定是跑丢了,找不到家。”
闻言,白涧登时睁大了乌黑透亮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下山后,自命风流倜傥的老狐狸就幻了清秀的书生模样,把不会变幻人形的儿子塞进了背后的书箧里四处游荡。白涧抛去“倒挂银狐”的悲惨心情,也是兴奋不已。先开始,也只在书箧上咬了个小小的洞,缩着脑袋悄悄张望。渐渐到了市集,人越来越多,油香、肉香、花香扑鼻而来,小狐狸也就大着胆子,爬到书箧最上面,搭了狐狸头出来看。
正欢喜着,老狐狸不知道又看到了哪家的漂亮姑娘,猛向前扑去,白涧一个不留神就被老爹甩出了书箧,等反映过来,哪还有半点老狐狸的影子?
现在听葱油饼少妇这样一说,白涧顿觉亲切,忙问道:那你见我爹爹了吗?话一出口,霎时变成了狐狸的低鸣声。白涧囧,这才想起下山前老狐狸怕它说话吓到脆弱的人类,捏了诀转了它的声。
葱油饼大婶拍拍胸脯,大义凛然:“今晚我把小狗带回家先养着好了。”
“啊呜啊呜——”我不是狗,是银狐!
其他村姑听葱油饼大婶竟想霸占小狐狸,纷纷反驳起来。
“凭什么抱你家去呀?”
“它最喜欢我,它刚才还舔我来着。”
“胡扯蛋,你满身油气,它喜欢你什么?”
“就是,小东西刚才还舔我来着,它还喜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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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涧左看看、右瞅瞅,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母人们此刻眼中都窜着熊熊小火苗,呃~比跳跳山的母大虫还吓人,果然……是母的都很麻烦。再一次,小狐狸望头怯怯地开口:请问,你们谁见过老狐狸?就是银毛毛,尾巴尖有点灰灰的颜色,很丑的那只。
“……”没人注意到小狐狸的叫声,争执已经上升到攻击辱骂阶段。
“死大妈,别仗着岁数大就可以什么都霸着不放。”
“你说谁是大妈?!我才比你大两岁而已。”
“两岁就不大吗?怪不得你家男人看都不看你一眼。”
片刻,几个村姑就越扯越远,继而从一只狐狸扯到了东家长、西家短,最后干脆将往日小矛盾统统倒了个痛快,翻旧账的结果不言而喻——女人们扭打作一团,扯头发的扯头发、挥五爪的挥五爪,可怜的白涧,却被人一脚踢到了外边。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才勉强地站了起来,扑面而来的,却是一阵阵香味。
啊,烟熏老腊肉!白涧嗅了嗅鼻子,登时来了精神,扭头一看,大树下果然有块半肥半瘦,油润润可爱动人的腊肉。
小狐狸耸了耸耳朵,四爪离地,蹦蹦跳跳地就扑了过去。
“腊肉!腊肉!”扬扬尾巴,白涧咧着嘴巴扑过去,却扑了空,腊肉奇怪的,自己向后缩了缩。
白涧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于是之——
“腊肉,腊肉!”扑!
腊肉又向树后躲了躲,小狐狸用后爪挠了挠耳朵,再扑!
嘭!
这次腊肉总算扑到了,就在白涧抱着腊肉幸福流口水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大网。天然呆小狐狸衔着腊肉仰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有两个嘴脸猥亵的男人正隔着渔网奸笑凝视自己。
白涧用爪子紧紧护住栓了绳子的腊肉,生怕到嘴的肥肉被抢了去,可怜的孩子,到此刻依旧没发现自己被人抓住的事实。
高个瘦子道:“大哥,你看这小家伙,绝对不是狗,难道是银狐?”
另一个矮个胖子哈哈大笑:“娘们就是娘们,什么都不懂,二狗子,抓着他咱哥俩可发了,扒了它的皮至少能卖这个数!”
白涧看胖子扬了扬粗短的五指,这才后知后觉地幡悟过来——我被坏人抓了。在跳跳山,也时有法力低下的小狐狸被猎人抓去,剥皮吃肉的惨剧发生,是以,白涧一听“扒皮”两字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瘦子连着渔网,粗鲁地提着白涧的后颈皮拎了起来,小狐狸一慌神,嘴里的腊肉也掉了,只剩下在风中瑟瑟挣扎。事隔几日,白涧从“倒挂银狐”变成了“扒皮狐狸”。
白涧再不济,也是只三百年的狐狸精(白涧:是狐仙!狐仙!),当即就闭眼念了诀,“急急如律令,真火来!”
轰。空气中飘了团小小的灰烟,没任何影响。
白涧傻眼,不敢相信地又集中精力道:
“急急如律令,炽焱烈火!”
轰轰!除了比刚才的黑烟雾体积大一点,什么也没发生。
“啊呜呜呜呜——”小狐狸挣扎着在无知人类手中哀嚎起来,这时它才记起,该死的老狐狸,在封了自己声道的同时,也顺手封了它的法力。理由是,怕天真可爱的儿子在凡间显了真迹,坏了天庭制法。但是千杀的老狐狸,怎么就没想过儿子可能被人类抓住剥皮?
此时,白涧终于有了点危机感,仰天大嚎:爹爹,救我啊啊啊——
老狐狸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儿子只在危难时刻能记住自己。而小狐狸的可悲之处却在于,每当它记起老爹的时候,往往是它不在的时候。
但是但是,作者我是亲妈,怎么可能让天然呆小狐狸真被剥皮?于是,遵照“天无绝狐之路”的熟语,与此同时,两人一狐的身后传来了个低沉好听的男声道:
“咳!两位大哥,把这小狐卖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