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发鸠山(丙寅,木生火)(下)

这时,一声“小疯子!”姜景士的声音在他身后远远地响起。他回头,只见姜景士拄着树枝折成的拐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

“姜爷爷……你怎么上来了……”夏观颐跑了几步跳下去伸手要扶。姜景士却一把推开了他。

“小疯子,知道厉害了吧。”姜景士用另外一只手扶着腰站住:“就你这个脚程,你还想去上昆仑山?!”

“嗨……”夏观颐一脸羞赧,手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姜景士站定之后,眯起眼睛四处观望了一番,尔后忽然抬起手一指“往那个方向走。”姜景士笃定道,接着就又开始走了起来。

夏观颐忙快步跟上,还不忘问一句:“姜爷爷,您是怎么知道往哪走的啊?”

“废话,你姜爷爷我是谁!”姜景士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气:“一辈子指路就没错过!快走!”

“哎,哎,好,好!”夏观颐连连点头,又伸手去扶姜景士,姜景士想甩开,他硬是拿着不放手,姜景士也就随他了,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继续赶路。

“姜爷爷,刚,刚才有一个黑衣人……”夏观颐心道姜景士还不清楚情况,还想和他说说刚才发生的事情,结果一下就被姜景士打断了:“我远远地都看见了,地图被那个人抢走了,哼哼,你不是想让玄天派天梁宫主亲自出面吗?刚才见着了吧!”

“啊……”夏观颐张着嘴回忆了一下,心道原来那个装束不一样的道士就是天梁宫宫主啊,果然武功还是不一般的。想到这里又回忆起自己刚才在这帮人面前如同蠢牛木马,根本就没有帮上隆颀阿姨的忙,还需要她一个女流之辈来保护,心中又一阵羞愧恼怒。

好在顺着姜景士所指的方向,两人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刚才追赶的人,只是不见了那黑衣人,众人却在那山石砾里站着,四处张望。

“怎么样了?”姜景士走到隆颀夫人旁边四下看了看,未发觉什么异常,便问道:“你们在此处干什么。”

“那人到这里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一般。”隆颀说着话,但是视线并没有停止找寻。

“凭空消失?”姜景士显然没有听懂隆颀的意思,以为她是边陲之族,汉话不熟,表述不清。

“对,凭空消失,就在这个位置。”隆颀的话语并不带着迟疑,她转过头看着夏观颐:“这座山你熟悉,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

夏观颐亦正在四处观望,被她点名吓了一跳,环顾了一下四周,讪讪地说:“这山这么大……跑到这里我……我,我早就不认识了。”

“这么大一个人……就在你们六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姜景士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他拄着拐杖,快步走到了玄天派道士的面前:“你堂堂天梁宫宫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夏观颐本以为又要遭到道士的白眼了,谁知那位衣着不一样的道士有礼有节,先拱起手,说道:“姜老前辈,晚辈拜见。”

道士拜完抬起头来,夏观颐仔细打量,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岁,留着干净的山羊胡须,发髻一丝不乱高高地盘着,甲字脸,浓眉,丹凤眼,鼻梁很高,肤色微黄却皮肤细腻,看着有一股文人的斯文劲儿。若不是刚才亲眼所见,实在不敢想像他刚才与黑衣人对阵时武艺那样高超。他对姜景士礼数有加,夏观颐心中也对他多了一丝好感。

“这位夫人说得没错,的确黑衣人就在此地凭空消失了。若不是有山洞或者其他什么掩体,就只能理解为,此人会什么隐遁奇术了。”那道士说道。

“哼!荒唐!”姜景士骂道。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大家都在四下找寻寻思还有什么线索,只是当时的境地,放眼望去荒山空无一人,也实在毫无进展,姜景士便又说道:“小疯子,我来问你,你说实话,这藏图的位置,除了你,你太爷爷,还有谁有可能知道?”

夏观颐眯起眼睛,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个藏图的位置,是太爷爷告诉我,他让我上这来找,我找到之后,只是继续放在这里而已,并不是我自己藏的。”

“嗯,如此说来,夏老爷子告诉了谁,告诉了多少人,我们也都是不清楚的。”姜景士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隆颀夫人道:“他这又是玩哪一出啊。”

“奇怪得很。”隆颀夫人忽然开口道:“老姜,你不觉得奇怪得很?”

“嗯?”姜景士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指,上山之前,你第一次‘感应’时,除了玄天派,并未发现其他人的存在,这个黑衣人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呢?”

“还有那只奇怪的鸟儿。”隆颀夫人继续说道:“第一次鸟鸣黑衣人出现,第二次则消失,我虽然是个女子,少来中原,但也知道中原这山上,没有一点水系,应该很少有鸿鹄的吧。”

夏观颐不住吐了吐舌头,因为那个大鸟下落速度太快,似是很凶猛,他刚才一直觉得那是应该是类似鹰一样的鸟,但是此时他的确回忆起来,应该是鸿鹄才对。

“还有此人的武功招式……”那天梁宫主忽然开口道:“夫人也应该发觉了吧,剑法路数诡异,绝对不是什么中原大派的招数,以一敌六,也绝非一般高手。”

“他的剑法,我倒是感觉似曾相识。”隆颀夫人闭了闭眼睛:“只是实在不记得在哪里领教过,待我想起来再说吧。只是还有一点,不知这位道长可有发觉。”

“……”天梁宫主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说,最终他迟疑着说出了口:“他好像受着伤。是的,虽然力道不减半分,但是,他身上各处都流着血,他的腿、胳膊、和胸口似乎都有血从衣服里渗出来。这是让我最奇怪不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的情况,让此人带着伤还要出现与我们争夺这个地图。”

“没错,旁人看来也只道是受伤流血。”隆颀夫人说得不紧不慢:“不过,道长是否听说过我们南疆的蛊术,所谓的‘药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天梁宫主似乎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一个在南疆炼制出来的‘药人’,我只听说炼制药人手段极其残忍,练成之后由于浑身浸透毒物,使皮肤化脓,经常渗出血水,甚是吓人,却从未见识过。夫人认为此人是药人?”

“道长知识渊博。”隆颀笑道:“我也不确定,但这样也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此人武艺如此高超,以一敌六都游刃有余。而刚才他的脚程你们也都见识过了,也只有药人,才能提升身体机能至此,否则,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众人听隆颀所说,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现下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么现在该如何是好。”姜景士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决定还是把众人拉回现实,他摸着胡子,缓缓道:“地图也没有了,抢的人也凭空消失了。夏老疯子我们也别指望找到。”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景士叹了口气,一句“那么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马上就要说出口了,此时,

“那个……”夏观颐忽然试探着说道:“太爷爷给我留了三个锦囊,说,说,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按照他的顺序打开一个看看……”

众人皆惊,都转过身来聚在了夏观颐的周围。

“你这个小猴崽子!你给我好好说说,夏老疯子还跟你说什么了!”姜景士的语气很是欣喜,但是也带着一丝责备。他抬起手摸了摸夏观颐的头。

众人便看着夏观颐将手伸入自己的怀中去,尔后果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棕色丝质的锦囊,这锦囊做工精细,蚕丝质地,染制成棕色,微微泛着黄色,夏观颐当着众人的面扯开锦囊上面的抽绳,将手伸了进去。众人只见他拿出来了一个折成小叠的黄色信纸,他缓缓地小心打开,只见上面用草书写着几个字“钦天监五官保章正”。

夏观颐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才读了个通顺,只是他实在不明白所以然,只好将头转向姜景士,问道:“姜爷爷,这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

谁知,他发现此时姜景士面色异常,眼神游离,嘴唇似乎都在颤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话。

“怎,怎么回事?姜爷爷?”他提起手微微在姜景士眼前晃了一下,姜景士才回过神来,他又看了一眼这个字条,尔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老疯子,看来真的是要把当年的事情都牵扯出来了……”

夕阳西下,发鸠山上站着的几人在余晖中斜影瘦长,似乎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凄凉意味。姜景士又抬头看了看天,满目萧然,尔后他对众人怅然道:“此事涉及几十年前我与那夏老疯子上昆仑山之事,我们现回去吧,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