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城墙(乙酉,金克木)(上)

隆颀跟着捕头秦天往前走,后面跟着谷辰泽,三人都快步走着,许久都未说话。

秦天让跟着自己的捕快把那黑衣人留下的剑送到造办处,自己又绕到了谷宅的后面、就是黑衣人逃走的那条路上。

刚才他已经勘验过了,除了那黑衣人摔下的地方有微微擦在地上的血迹,并无其他痕迹,由于京城这官宅附近的街道都铺上了青石板,因此也并无脚印等踪迹可循。

他便边往前走边四处张望,这条街四周都是官宅的大墙,走到前面的岔路口亦是如此,无论走哪条路,两边都是做官的深宅大院,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带人迹稀少的原因。

一直要走过两条街道,才能走到一个市集,有熙熙攘攘往来人群,其实再往前走就是教坊司了。秦天的手下已经在市集上调查过,并无人目击到黑衣蒙面之人,别说黑衣蒙面之人,连稍稍可疑之人都没有。

秦天想了想,便又转身回了官宅的街道之上,此次他把精力集中在官宅的围墙之上,上下下地打量,走得极其慢。

“这,这位夫人……”谷辰泽小声问隆颀:“这捕头,不着急追人……这是在干什么啊!”

隆颀冷冷道:“六扇门在京城四处都是耳目,刚才我们耽搁这么长时间才出来,却无耳目来报那黑衣人行踪,恐怕这个黑衣人根本就没有跑到人多之处。”

“你是说……”谷辰泽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有可能翻墙入这些个大宅子里头了?!”他望向秦天,见他还在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墙面,上下看着,便急道:“那还在这里看什么!让六扇门多来几个人进府搜查啊!”

秦天此时也受不了谷辰泽了,道:“你可拉倒吧,你家对面这几个官家多大品级,宅子又有多大你心里没个数?我六扇门哪敢随便就上门搜查。”他厌烦地白了谷辰泽一眼,又转回去看那墙上,想要搜索点痕迹。

谷辰泽也是被他噎得哑口无言,隆颀便道:“先一起找找墙面上有什么痕迹,若痕迹明显,便也有理由进府搜查了不是?”

谷辰泽虽然口上答应了,但是心浮气躁,又如何能安心下来看,只是跟着二人在原地干着急罢了。看了好一会儿,几人却在墙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反而天色越来越暗,路上已经有小吏在掌灯,眼前真的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秦天挠挠头,绕了绕胳膊缓解疲累,伸了个懒腰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先回去,等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了我再差人通传你们。”

谷辰泽却急道:“我爹的地图是他毕生的心血、非同小可啊,秦捕头!”

秦天面色不悦道:“不过是一张地图,人也没伤着什么,其他财也没丢,本来就是个小案子,本都不该归我们六扇门管,我还不是看在玄天派道长的面儿上才来仔细调查的,还给你们全城都下了拘捕令了,你还想怎么样?怎么,你还要督办我嘛?”

谷辰泽依然着急道:“不是,秦捕头,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啊!”

秦天朝他吼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隆颀忽然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二人同时将头转向隆颀:“什么法子!”

隆颀皱了皱眉头,道:“不知道行不行,但是值得一试,我们先准备准备。”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在东边的城墙上会和了。

此城墙正是京城的内城墙,在京城的东侧,南北向,不知延伸多长,一眼望不到头。下有乾阳门与东将门两个门,都建有箭楼,外侧城墙足有四丈之高,内侧城墙也有三丈五之高。

而两面墙之前,亦有三丈之距离,全部铺着青石板砖,城墙顶部都修有极其齐整的垛口,上面还有穿着显赫威猛的官兵,手执长枪在站岗。亦有守备腰挂军刀来回巡逻。

自然,三人可以上这个城墙也是拜秦天六扇门捕头的身份。

站在这城墙之上往东俯瞰,便得京城东边的全貌,除了传递消息的箭楼高阁之外,再无建筑能高过他们的城墙。

京城的东面这一块,建筑齐整,街道布局严谨。除了大的官家宅院,亦有国子监、钟鼓楼、观星台等大型建筑,皆是森严有序。此时天已经全黑,街市上掌灯之后,城墙之下灯火通明,繁华锦绣,亦是人间美景。

当然,城墙上的三人却没有什么心思细细欣赏。

秦天早已不耐烦,抱着手臂靠在一处垛口催促道:“这地儿到底行不行了?”

谷辰泽也在催促隆颀道:“姑奶奶,咱能快点吗?”

隆颀趴在垛口上左右观察,此地正是距离谷宅最近的一处城墙,从垛口偷偷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官宅那一片的街市,视野很清晰,就是晚上可能会有些暗处看不见,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差不多了,就这里吧。”隆颀终于点点头。

秦天便挥挥手,只见一个穿着布衣,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城墙中央跑到了边上,向三人行礼,这是刚刚秦天差人去官办剧场中找来的口技之人。

“天上飞的那个,鸿鹄,鸿鹄的叫声,会学吧?”秦天问他。

那人想了想,点头道:“会……会!”

秦天便向隆颀挥了挥手,意思是“人我可给你找来了。”

隆颀将那口技之人往城墙中心拖了几步,这样的角度在城内之人便看不到此人的样子,尔后柔声道:“你就只管学,其他不与你相干。”

那人点头,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短短的竹制的口哨,小声对隆颀说:“那我先学一个你看像不像啊。”尔后就将竹哨放入口中,轻轻地吹了几声。

隆颀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点头道:“很像!一会儿大声吹的时候,你的声音再尖利、急催一些,仿佛是在呼唤同伴、焦急不已的那种感觉。”

口技人点点头。

隆颀快步小跑到城墙垛口处,看着那城下谷宅附近,又转头对谷辰泽说:“你也给我盯好了!”谷辰泽连连点头。隆颀便一挥手,示意口技人开始吹哨。

那口技人便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吹起了哨子。

顿时,天空中响起了尖利的鸟叫之声,隆颀听着的确和之前的鸿鹄叫声非常接近,她点头做手势,让那个口技之人继续用吹。尔后,她转过脸,和谷辰泽一起看着他们家附近的街市,谷辰泽眼睛瞪得很大,连眨都不敢眨。

那口技之人又吹了一会儿,谷辰泽瞪得眼睛都酸出水儿来了,却也是什么都没看到,气得喘粗气,就在此时,隆颀忽然轻声道:“来了!在那!”

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谷辰泽忙探头去看,隆颀一把把他揪回来,摁到垛口的后面,小声道:“躲好!别让他发现!”

秦天刚开始没在看,只靠在城墙上闭目养神,此时听见隆颀说看见了,也忙猫下身子,从垛口的缝隙往隆颀所指的方向去看。

只见一处阴面的墙头上,真的模模糊糊地站了一个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还真是多亏了隆颀眼尖。

这个人望向他们这边,好像一直在探头看,显然是被鸟声所吸引,却因城墙太高,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隆颀忙向那个口技人做手势,让他再往后退一些,别停,继续吹。

那个人影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便顺着墙头轻步往前小跑了起来,谷辰泽看着心中一阵狂喜,差一点喊出来,好在他自己抬起了手捂住了嘴。

只见那人动作轻盈,似是练家底子,走到墙头转角处只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另外一边的墙上,站得很稳。

之后他猫下身子,似乎又侧着听了一阵鸟叫声,有点迟疑,但是还是站起来又往前走了起来。他一直都在墙头之上惦着脚小跑,在几个墙头之间轻盈跳跃,渐渐就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了。那三人也将他的样貌看得更加清楚了,果然黑衣黑面,一只手还拿着一块木板。正是那个黑衣人!他果然之前隐匿在了某个大户人家的院内。

此时,三人的心脏都兴奋地狂跳,却又拼命抑制,生怕被发现就功亏一篑。

到达最后一个街市口,他隐藏在黑暗的阴影处,等着巡城的官兵以及平民走过,才轻手轻脚地蹿到了城墙根之下。

谷辰泽此时已经看不见他,又想把头伸出去去看,隆颀一把扯住他,回头对秦天道:“那城墙阶梯处的守兵暂时撤回来了吧?”

“您姑奶奶的要求,小人怎敢不办。”秦天戏谑道。隆颀便不再理他,从腰间拿出了绳索,握在手里,又对谷辰泽说:“准备好了!”谷辰泽点头。

她俩猫着腰跑到了城墙的石制楼梯的上层转角之处,盯着那个楼梯下层的转角处蹲下来等待。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他们死盯着那个楼梯口,却依然没有动静。

那口技之人已经吹了很久,明显感觉气力比刚开始弱了很多,导致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隆颀此时心中有些着急了,她正欲再探身去看,城墙边的秦天忽然猛地蹲了下来,表情异常复杂。

隆颀看着他,他瞪大了眼睛,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说:“他……他……他直接顺着城墙爬,爬了上来!”

隆颀一愣,他不懂秦天的意思,这城墙堆砌得如此光滑,怎么可能顺着城墙爬呢?用什么爬呢?秦天此时却做提起胳膊,五指弯曲,双手做爪状,然后在胸口交替上下晃了两下,好像是在告诉隆颀他就是这样在往上爬!

隆颀还没来得及在问,便见到那垛口缝隙上趴上来一只血淋淋的手!她惊了一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另外一只手也“啪”地一声搭在了城墙之上!尔后那个黑衣人便从城墙外边探出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