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八都神坛(壬申,金生水)(三)

三人都进入地下洞穴之中后,中年人又从胸口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吹燃。景士试探性地举着火折子往东边走了几步,在火折子接触到洞壁的时候,他发现这墙壁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在有限的昏暗火光下,他只能特别贴近看,然后慢慢挪动火折子,一开始只看到了灰黄的颜色线条,墙上还有凿刻的痕迹,看不出是什么样貌,但是随着火折子的移动,映在墙上的火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怪头!那一下把景士吓得心砰砰直跳。

他定了定神,再仔细凑过去看,发现墙上画的的确像是一个类似人头的图案,但是却有着动物的耳朵,嘴里还有獠牙突出来,这壁画也不知年代多么久远,画上的形象其实模糊不清,线条混乱,更添一份骇人的感觉。

他往后移动一下,再扩大点光线的范围,发现这个人头竟然是长在一个动物的身子上,那肢体四脚着地,手脚都画成爪子的形状,身上还点了一些斑点,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他心生恐惧,又往后退了两步总觉得那人头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就连拿着火折子的手都开始有点颤抖了。

远离了岩壁光线已经很不清楚了,但是他在昏暗中看到整个岩壁上都画满了这种壁画,有像飞鸟,却也是人头的形象;有一团光溜溜的躯干只长了四个兽角,背上好像还竖着鸟翼的,还有一些实在看不清楚,似乎也是奇形怪状的动物。

如此阴森又诡异的场面景士还真是第一次见,他感觉自己头皮阵阵发麻,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他回头去找夏家人父子,这个时候,也许找寻同伴获得安全感是本能。

那少年其实就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着这些壁画,似乎被画面深深吸引。而那中年人似乎拿着另外一个火折子在远处找着什么。

“这里有干草,枯枝,先升火。”中年人道。

原来这天然洞穴亦有一些缝隙透下枯藤、树根之物,洞口封闭,洞内干燥,却真有一些可燃之物,不似外面雨水深重。

一听说可以升火,景士这下才又感到到自己浑身上下早已湿透,现在有火能烤一烤那的确是极好。忙跑过去帮忙扯了一些枯藤老根,在山洞靠近上方入口之地找一处平坦之地挖了个潜坑,中年人打开包袱递给他一个打磨得很好的火石,不一会儿篝火便升了起来,三人靠近篝火席地而坐,光线比刚才要强了不少,虽然景士还是看不全山洞的全貌,但是在他能够看到的洞壁上,的确都画着这种怪异的人兽图案。

少年找了一根树枝,又从包袱里拿出两个干粮大饼串到树枝之上,放在篝火上稍微烤了烤,而后他将一块饼递给那个中年人,又把剩下的一块撕成两半,一半递给景士。

“我不饿。”景士见此状知道二人干粮没有自己的份,便推辞。但是闻着那烤饼的香味,早已抑制不住自己口舌生津,所以当少年再塞给他的时候便不再推辞,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尔后篝火也渐渐将身上烘干,景士才觉得手脚发暖,稍微舒服一些了,他看那中年人吃完干粮后便端坐闭目养神,那少年则低头玩着树枝,便搭讪道:“还未正式拜见二位同行,敝姓姜,蓬莱风山派嫡子,名景士。”说罢向二位拱手。

少年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中年人,似乎在征求他父亲的意见。中年人依然闭目不言,少年又试探着轻叫了一声:“爹爹……”

良久,那中年人只道:“你也会观人识人,不必问我。”

那少年便也向景士拱手道:“在下……夏金平。”

“哦,金平兄弟。”景士刚才拱手,手臂都端举酸了才盼来夏家人的回应,终于能够放下,也是松了口气,他接着追问:“那你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绍宗老先生了吧!”

他自小便听得自己的父兄说起夏家人大破玄天派掌门人七十二路阵法之事。当时玄天派获开国帝君封“天下第一道宗”,一时横行无状,四处欺压同僚,尤其是道家法门,大家却也无力反抗。

景士当时还小,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从天而降一位无门无派的“夏姓高人”,大破玄天派秘法,玄天派掌门亦是颜面扫地,行内大快人心。

传说这夏姓高人原是庐阳一普通算命先生,名为“绍宗”,自此之后,却是全家消失不见,再不见行踪。有说是玄天派势力太大,恐被暗害所以搬到北边去了。景士如何也未想到能在此地遇到这传说中的高人,尤其是刚刚还真的见识了高人之高。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们夏家人在找什么?”景士连连发问,他的问题太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问,夏家到底是怎么算的更想问,所历种种都想一股脑问个清楚。

金平抬头看了看入口上方,尔后低头道:“此行,是我爹爹在考我。现下时辰快到了,也不便说,待日后定向兄台道清楚。”

“什么时辰?”景士顺口问道,之前泥石流冲来是在申时末,现今折腾了这么久,估计酉时也接近尾声,快要到戌时了。

想到这里他心道,莫不是今夜只能在此将就了,他又抬头看了看洞壁上的壁画和一眼望不穿的黑暗,心生恐惧。

“戌时,三合藏干寅午戌。”夏金平果然道。

此时一边的夏绍宗微睁开眼睛,轻声道:“此地乃上古遗迹,日合算法皆与别处有异,不可大意。”

金平点头,拿起篝火中一支燃得很旺的树藤,当做火把向洞内走去。

这火把的光可比刚才的火折子要强很多,他拿着火把,顺着洞壁慢慢走着,似是在仔细研究壁画内容。当他又往深处走了一点时候,火光微微照亮了地上,在一旁盯着他的景士忽然惊叫起来:“地下是什么!”

原来,刚刚景士看到地下好像有白森森的物事,起初以为是石头,还在想着山洞中有点白石矿也属正常,但是却觉得那形状样貌不似石头,再定睛一看,便吓得语无伦次起来,那分明是堆叠交错的骸骨!

金平听他惊叫也将火把从洞壁上移开,移到中间一点的地上去照。景士亦抽出一根篝火棒跑了过去,而那夏绍宗却依然原地不动,只是不再闭目,而是盯着他们。

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下,地上杂乱无章白森森的骨头更加骇人。

俩少年拿着火把绕了几圈,把未看见的地方都照亮,方知这个洞穴宽大概十五步,有壁画的长度大概十步,再往里走壁上就再无涂刻之痕迹,洞内依然深不见底。而若以壁画断绝处为界,在地面中央一块区域,却横七竖八铺满了骸骨,这些骸骨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微微凸起的沙丘状的东西,只因在那骸骨中间,俩少年一时也没敢往里走近细看。

景士还在战战兢兢地四面环视,金平却已经蹲下身子,细细看着地上的骸骨,还伸手摸了摸。

“是人的骨头,年代久远,已经残缺不全。但排列如此杂乱,不像是人殉。”金平默默道:“莫非是被煞克死此处?”

景士亦蹲下来,颤抖着问:“就是横死在这里的呗……”

他自小在山东跟着父兄看风水参加红白喜丧,民间之事见得多,传闻也听得多,因此对尸骨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之感,但此地如此异状却又让他好奇心大生,一面不敢直视,一面又想细看,犹犹豫豫一时间心绪不宁。

此时金平却已经站起来,一脚跨进了骸骨中,踩到了骸骨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再跨一步,便来到了中心那小沙丘旁边。

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夏绍宗的声音:“回来!”

景士听得一惊,忙往后撤步,可他却发现金平并未听他父亲所言,反而面向沙丘蹲了下去!似乎还要去碰!

他还没喊出口,只见夏绍宗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他第一次见夏绍宗露出如此表情,但那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只见那中心处忽然漫出一团黑雾,“轰”地向周围扩散开来,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兄,兄台……”恍惚中他听得金平在唤他,但却手脚脱力,动弹不得,就连眼皮都没办法睁开,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一些,他半睁双目,亦是看不清什么,只是觉得黑蒙蒙一片,但是身边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可言状的香气,像是雪山上冰冷彻骨的空气之味,他迷迷糊糊吸了几口这种味道,才觉得神志恢复了大半。

此时他回忆起来,刚才似乎在幻境中被各种怪兽恐吓追逐,皆是壁画上那些怪物的形象,现今手脚酸痛无比,头重胸闷。

“兄台!”金平在他背后一使力,一把将他推得坐了起来,他一下头晕目眩,但是尔后慢慢清醒了很多。

“怎……怎么了……我……”他试着发话,舌头都不利索了。

“兄台,我们先离开此地吧。”金平蹲在他身边,一只手还举着火把,一只手拍着景士的后背,助他清醒。景士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刚才的山洞中的骸骨堆边,但是在火光下他似乎看到那骸骨中心的小丘没有了,他再定睛看,那沙丘四周似有塌陷的痕迹一般,现在中心已经是一个不规则的潜坑。

“……这,这是什么妖术啊……”景士感觉脊背发凉。

“可惜,却未寻得。”耳边又传来夏绍宗的声音。景士循声望去,才发现夏绍宗其实蹲在那个潜坑的不远处,只是光线太过昏暗自己刚才没有发现而已。

“兄台,可以站起来吗?”金平问道。

景士只好试了试伸腿,并无大碍,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神志还是不清醒,只是一步一步跟着两个夏家人走到下来的洞口,又缓了一会才随他们爬上了绳子,勉强爬出了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