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封龙山(辛未,土生金)(下)

此京城之行的路上,皆按往常官道行走。彰德府地处河南,和京城相距并不远,陆路通畅。先取道向北,过邯郸丛台马驿,直奔顺德府去,这便是已经进了京师。再从顺德过真定府、保定府,之后便能入京城。商队货运缓慢,且途中也需在几个地界停留中转,即便如此,天气适宜的情况下,半月之余也能到达京城了。

商队之人都对姜景士敬重有加,时常还会就天气问问他的意见,决定是否再走。姜景士带着夏观颐如祖孙俩一般,亦是被照顾得很周全。于是俩人便在路上聊起来当年彰德府池底之事。

“你先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姜景士看着夏观颐,有心要考一考他,看他到底学识有多少。

“池底乃是个天然洞穴,无人工建造之痕迹,想必有人是利用此洞穴做了个局,放入了现在在里面的大型青铜雕刻。当初建成之时应该不在地下,想必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埋在了地下,而我祖父,应该是挖了一个到这个洞穴的通道。”夏观颐边想边说道。

“因当年洞为玉矿,所以洞顶透明,当年也并未有水,只是巧合之中彰德府挖池塘,却挖到了这个洞穴的顶部,遇到玉石再也挖不下去。其实早年间,彰德就盛传彰德府挖池塘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尸骨、撞邪的传说,好像正是当时有一个高人破解了,让引水入池塘,才形成的这个水上洞穴在下的局。”

“而后我听说我祖父和您早年间也去过一次,好像说是整肃风水,只是祖父也不爱说话,也没和我提及。我观那洞穴里的青铜雕刻和地上的白玉石雕甚是古怪,很像是上古时代的遗迹,而且白玉上还有机关,我却从未见过此种,若是太爷爷在就好了,他看到了一定很开心。”

“关于青铜雕刻,你有什么想法?”姜景士问道。

“嗯……从形制看,应该是殷商吧,或更早。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个时期青铜铸造技术是否能铸造如此巨大完整的青铜像全然没有接缝,我不确定……但如果说是举国之力划地而铸,也不一定说不能成。”

“那三个雕像,从雕刻的花纹来看,我猜测是上古时代的祝融、西王母和女娲吧,我曾经在家中的书里读到过。上古三皇的说法不一,但是我记得太爷爷留下的典籍中唯一有一本竹简的拓本说到过“三皇”是这三位,我当时还很奇怪……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倒着,猜不出什么玄机。”

夏观颐说道此处已经好奇心大起,他抱住姜景士的胳膊撒娇道:“姜爷爷,到底有什么玄机,你告诉我嘛。”

“小疯子,我先来问你,我们现今的命理学说,起源于何朝何代何处?”姜景士问道。

“天干地支起源于黄帝之臣大桡,自黄帝以来皆用60年一甲子为纪年。周易传说起源于伏羲八卦,周文王在羑里城推演成六十四卦三百四十八爻。而占星和风水,似乎年代更加近一些。只是我太爷爷说这些说法不知也罢。”夏观颐背道。

“你太爷爷自成一派,虽大致还是依着天干地支十神生克观人命造,但排局解读却是完全异法,这世上也就是他独一份儿,自然不屑于什么命理起源。实际上现今的几种普通的卜筮之法,成形于汉代,隋唐才有有更加明确的规则、流派和算法,一直传承至今。”

“也就是说,虽然我们现在觉得算理可以追溯到黄帝这样的上古时代,但是实际上在汉朝之前的卜筮之法我们完全是不了解的,很多还涉及巫妖等奇术。知道这个,对我们堪舆风水之术尤为重要,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观颐摇摇头。

“因为堪舆风水之术,经常会拿来看前人、古人设的局。他们若是亦按照此种规则,则马上一拍即合,极易拿捏重点。而反之,如果这个古人根本没有按照你所了解的规则布局,你就很难解局。”姜景士道。

“哦……那就是说,您也不知道这殷商时代局的玄机呗。”夏观颐露出失望之情。

姜景士笑道:“天地万物,道理万千,我活了这么大,也自知知之者甚寥,小疯子,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他说完,看着夏观颐的脸,又道:“但是不知,我们亦可以分析它,想办法接近真相。”

夏观颐直起身子,想了想道:“所以当时你和我祖父是按照五行方位之法分析了一通?”

姜景士故意先不表,只道:“你先说来听听。”

“那处洞穴三个方位有三个青铜雕刻,且是呈倒立状,形象瘆人,正中间的白玉机关虽不知道作何用途,但是看似镇压之法器,想必是有些上古妖法的。现今这些埋入了土下,按照五行之法理,土生金,便更助妖异。第一次挖掘中可能触动了什么破了稳定之局,所以出现了连锁反应。”

“殷商之朝,人殉实属寻常,阴气若是藏其中引煞冲撞,那就要想法疏导压制。现在看来,火克金,引火为一法,只是此处深埋地下,及难引明火,那么退之用水来暂时压制,金生水,合理用之,则水能消耗金的能量,略微疏导煞气,不过这并非长久之法。”

“你说的对。一方面,池塘这死水效力有限,另外一方面,这山洞为玉矿,玉属极阴之物,和妖金相互助长,力量恐怕非同小可。”

姜景士见夏观颐说对大半,便接过他的话茬继续说道:“你可能没有仔细观察,我和你祖父查阅了古籍,那玉石上的雕刻的字,只在我们姜氏收藏的一个西周的拓片上有类似的记载,而且其实每个字也是反着刻的,极其妖异。正中间那个坑洞,我们猜测打磨得如此光滑,之前可能镶嵌过什么宝石法器之类,而如今却不知所踪了。”

“你祖父得你太爷爷真传,思维不似常人,某些灵感却极其灵验,他道此处都是乾坤颠倒,必有用意,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给它顶上做个天,我说水乃阴物又在上,引不来火,进不了光,你如何做天,他便道你破一破水面上的局,做个繁星阵,夜空也是天。我听后真是恍然大悟。”

“之后你也能看到了,我那灯火其实是按着北极紫微帝星的方位排列的,虽是夜空,但北极星阵阳气十足,从那洞穴往上看,那也真是奇景。这一切做完,我和你祖父都觉得理气通顺了,好像那股子阴煞之气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你祖父说,他感觉也并不是消失散去了,只是藏入了更深的地下,他猜测这洞穴下面另有玄机,恐怕有更大的空洞,也许那个白玉的机关正能开启入口。”

“咦,下面难道是……古墓!”夏观颐叫道。

姜景士摇头道:“要说彰德城,上古已有之,古墓之说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从现今最高规制的帝王墓葬来看,也极少有这种上层是洞穴、反着放置青铜的上古三皇、毫无墓室铭,还有机关开启的形制吧,若说是在西周之前,还未成规则之前修建的墓穴……当时工艺恐怕做不了这么大规模吧。”

二人又天南海北猜测了一通,却是再无进展,夏观颐向后仰倒在车上,叹了口气,问道:“姜爷爷,你在行中这么久,这种怪异不可解的局多吗?”

姜景士沉吟了一下,道:“并不多。但是经你这么一问,我回忆起印象深刻的怪异不可解的局,好像都和上古遗迹有点关联。”

“哦?还有什么呀,您说说呀。”夏观颐追问道。

姜景士并未听进去夏观颐的话,只是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记忆中搜索。尔后忽然道:“小疯子,你们夏家……其实专门在追着这种上古遗迹。”

“啊?”夏观颐又直起身子,道:“姜爷爷,你在说什么呀?”

姜景士回过神,看着夏观颐,道:“我只是忽然有此猜测而已。不一定是。你想,你太爷爷毕生都要往昆仑山跑,还故意定居在了这个上古遗迹之城;你祖父其实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性格大变,平日里基本不说话,但是涉及到了这种上古遗留下来的局,他依然很有兴趣研究。”

“人都说我太爷爷想要成仙,那昆仑山不是道家仙山么,说那有人能点化成仙,我太爷爷才往那去的吧。”夏观颐不以为然道:“您不是也去过?”

姜景士笑道:“道家那些凡夫俗子的说法如何能入你太爷爷的眼。”说完忽然停顿,尔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漠然地看着两边倒退着的景物。

此时已经残阳西斜,道路两边已不再是田地农家,车队已经进入了山道,两边都是深黛色的丛林,树冠顶部被夕阳照得发红,和远处起伏的沟壑连城一片,颇有一翻味道。姜景士转头看了看山头的模样,又向远处沟壑望去,忽然道:“要说上古留下的迷局呢,中原之地还是很多的,就在我们进京的路上,就有一处山。”

“哦?”夏观颐转过头看着姜景士。

“叫封龙山。”姜景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和你太爷爷、爷爷亦是在那处结识的。这么多年过了,猛然再回想当年之事,真的跟做梦一样。”

夏观颐一下来了劲儿,拍手道:“姜爷爷,那快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