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源镇的考核,是以魔物死亡作为终结。但丁巍并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很奇怪,所有的神骑士仿佛并不关心魔物如何出现,如何成长,亦或者如何破坏和蛊惑。他们关心的,只是魔物死在谁的手里。这仿佛是许多年来,神骑士追杀魔物的过程里,形成的心照不宣——神骑士的任务和荣耀是屠魔,也仅此而已。
而如今,魔物已死。
神骑士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平源镇,周钰因为是大祭司的弟子,所以多留了一段时间。武德平之前追了出去,而后也不知道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最早离开去了黑城。而后黑城里来了许多军队,帮助平源镇进行重建。
丁巍选择留下,武德平的一把火,将整个平源镇毁了小半。更是有不少居民重伤,当场死去的也不少。有的一家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埋在了地下。
然而,即便是遭遇道如此不幸,镇民们看向丁巍的眼神里,也没有仇恨,而只是深深的悲伤。
神殿里,伤患躺在一层白布上,大祭司手中神力涌动,将自然女神的审理不断注入伤口之内。周钰用着不知名的神术,却不是来治疗,而是增幅大祭司的效果。
广场之上,一片狼藉。
丁巍就如同普通的士兵一般,和其他士兵一起清理着废墟。余弦并不在其中,因此士兵们对丁巍十分冷淡,即便他的身份高贵。但毕竟每一个人都清楚,如今的一切,根本就是神骑士造成的。
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所为!
每当有人看来,丁巍总感觉他们的目光里带着一股谴责的意味,而丁巍每次都不敢抬头与之对视,即便在丁巍心里,这场大火并非自己所为,但顶着神骑士的名号,他却不得不背上这口黑锅。
所幸,即便是这样的赎罪也持续不了多久。三天之后,黑城来了消息,将丁巍和周钰召回。
临走之前,丁巍来到神殿里,深深看着神殿里的泥盘和图腾。说来也奇怪,原本满地的伤患,此刻就只剩下几个小孩子,和神殿里大祭司收养的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神力果然是奇迹,如果没有神力,如此重大的灾难,也不知道要多久的苦痛才能恢复,而如今竟然看不见几个伤员,只是即便如此,死去的那些人,却永远回不来了,记忆力经历的恐惧,也永远不会消失。
大祭司来到丁巍身旁,看着丁巍的身后,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般。丁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自然的联想到之前在麦地里与大祭司的相遇。
“您是有意教我使用神力方法,对吗?”丁巍道。
大祭司笑了笑,道:“有时候,一个计划有太多步,每一步的误差叠加,不犯失误的概率就会一直减小,但我没想到,我算错了太多步!看来我果然比起隐秘神子要差远了!”
丁巍一怔,道:“隐秘神子?”
大祭司道:“不要问无谓的问题,反正,你也记不住!”
这句话本该奇怪,但丁巍不知为什么却莫名觉得有理,而后真的不再去想。
丁巍看着神殿里随意游戏的小孩,小孩子仿佛总是记不住伤痛,即便近在眼前。
“那魔物,是怎么来的?”丁巍问道。
大祭司笑了笑,走上前去,看着桌子底下未完成的泥盘,道:“对于神骑士而言,这重要吗?对于你而言,又很重要吗?”
丁巍道:“我不知道对于神骑士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对我而言,却并非不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大祭司奇怪的看了丁巍一眼。
丁巍目光一直看着嬉戏的小孩子,道:“魔物,也是生命!”
大祭司神情越发古怪起来,他深深的看着丁巍许久,才道:“神和魔,都起源于愿力。愿力的本质,是实现愿望。只不过比起魔力,神力天然更具优势!神力是用于实现他人的愿望,而魔力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丁巍道:“实现他人的愿望只需要直接的行动,而自己的野心连想明白都不容易,更别提满足!”
大祭司讶然,道:“虽然不怎么一样······但你居然懂!”
丁巍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过类似问题的答案!”
大祭司神情古怪,却没有问下去,而是道:“神力和魔力,其实是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起先不可继承。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古代英雄的出现。让神力和魔力随着血脉继承下来!有些人即便没有信仰,却天生就具备操控神力和魔力的能力,但神灵真实存在,所以即便具备神力的人类,没有神灵的首肯,也无法动用。而魔力则不同,魔力本就是因为自己而生,对于魔来说,自己便是自己的神灵!”
丁巍无言,即便大祭司说的很隐晦,但他已经明白了真相。
大祭司道:“还记得镇外的麦地吗?我每天都要绕着麦地散步!他们长得真好,但事实上,他们本来长得更好,甚至比西岛的最好的麦地还要好!”
因为食物,是最容易让与外接触不多的镇民们产生渴求的东西。
丁巍道:“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吗?”
大祭司轻笑了一声,嘴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弧度,却很快消失,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苦涩,亦或者兼而有之。
大祭司轻声道:“魔物出现后,一切还重要吗?”
丁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丁巍想起之前追着余弦来到麦地里,又想起跟着他一直到了山上的神庙,现在才发现,当时在神庙里,听到的那个声音,赫然带着熟悉感。
丁巍本来早该发现的,但记忆却仿佛有意变得淡薄,以至于他从来不会想起这一点。
但谁又能想到,天下神殿之首的大祭司,居然会这么做。但这和丁巍无关。
大祭司问道:“你会怎么做?”
丁巍道:“对于神骑士而言,屠魔即是荣誉所在!既然任务完成了,我也该回去了!”
大祭司笑了笑。
丁巍朝外面走去,却在嬉戏的孩子旁边停了下来,突然转身道:“我之前在天空中被风暴所困,已经迷了踪迹,却还是发现了······魔物的位置·······屠魔这份荣誉······”
大祭司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放着,却看向丁巍身边好奇抬头的小孩子。
丁巍随即沉默下来。
周钰不知道从哪里过来,来到了神殿上,神情里却少了一份原有的天真浪漫,变得有些有些沉默起来。
周钰拉了拉丁巍的衣服,催促丁巍快些离开。她的目光落在丁巍手臂上,仿佛故意错开脚下的玩耍的孩子。
大祭司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个弟子,神情第一次变得复杂起来,看了良久,他才开口道:“好好照顾阿钰!”
丁巍心里却不以为然,从认识周钰开始,一直便是周钰在照顾他。
周钰抬头看了眼丁巍,脸色微红,仿佛这一刻又变回了那个腼腆的少女。
两人对着大祭司行礼,大祭司回礼。而后两人离开小镇,踏马朝着黑城的道路而去。
大祭司站在神殿外的台阶上,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非但没有回复之前的温和淡笑,反而更加复杂。
一个骑士站在大祭司身后,沉声道:“早知道如此,还不如······”
大祭司打断道:“连预言都只是概率,那里会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既然是已经做出的决定,就绝对不能犹豫和后悔!”
骑士大声道:“这是总督的决定,不是您的决定!”
大祭司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入了神殿,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未完成的泥盘,泥盘上,双蛇图腾已经刻出了一半。
“结束了!”大祭司自语道,“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