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连绵难寻尽头,河水奔腾气势如虹,马队一路颠簸,离了渭河县,又进入瑶山县境内,到达了白熊岭地界。离开渭河县后,山势较以往更是陡减,可到此处却又遇险山,这白熊岭隔远一观,高耸不知几何,倒真有五六分猛熊的模样,游雪以地名看山,竟转眼加以认同,一旁黑魁暗挠后脑,赶忙解释,原来此山中常有白熊出没,故此叫做白熊岭,游雪哑然失笑,只得怪自己年少浅薄。
自上次离队而归,贾更贵逢闲便向游雪请教一些问题,无一不是牛神鬼怪,游雪一通乱讲,将鬼怪说得神乎其神,只听得贾更贵胆战心惊,经常在休息熟睡时被噩梦惊醒,转而也不再问游雪问题,倒是练起了游雪所授的武功。
游雪实非本意,但贾更贵、李闯二人请教得急,便传授了一些修炼之法,贾更贵渴望如游雪那般横飞纵跃,游雪便教其“束缚加身”之法,此法虽是人尽皆知,可游雪却有独特的内力辅修之法,旁人如身负百斤练习,半年也未必会有所回报,反而将自己练得五大三粗,反应迟钝。
游雪在“束缚加身”之法上,又传贾更贵“以内养外”之法,此法看似是一门内力在体内周转游荡之法,然则却是养身之法。练武者,须劳逸结合,苦乐掺半,可人各有异,不同人的恢复能力不同,往往练几日养几日,过度则废,身落残疾,游雪因能窥探体内,在闲空之时竟发现一门快速恢复体息之法,此法以内力冲洗体内因劳累而致的肌肉或经脉穴位,助其快速修养,贾更贵近日诸般重物伴身,仍足轻身健,他虽年轻,气血旺盛,可如无游雪“以内养外”之法,又怎会如此轻松自在。
贾更贵、李迁二人也不客气,近日常离队练武,或负重与马队共行,俨然忘记了身份,这一日未时到达白熊岭山脚,二人意外出现在游雪身边,游雪颇感诧异,不知何故。
李闯面色难看,直勾勾盯着前方白熊岭,游雪打趣笑道:“二位来马队何事?”贾、李含羞低头,李闯不语,贾更贵知其难处,转而对游雪说道:“领头,前方便是白熊岭。”游雪点头,早已知晓,贾更贵续道:“这前方必有恶斗!”游雪微疑,怎地如此肯定,这山势虽险,可也并不是龙眠谷那般,绕道而行并不是难事。
游雪还未发问,李闯插口道:“还是我说吧!头,帮里跟白熊岭的黑塔寨是死仇,双方见面便打,已是持续了二十年。”游雪怎会知此历史,李闯眼中怒火渐起,说道:“两位哥哥尽丧于黑塔寨之手,帮里好几百弟兄更是尸骨无存,迁马帮与黑塔寨水火不容,帮里每次路过白熊岭,都难免折上几人。”说到此处,眼眶中竟泪水打转。
贾更贵上前安慰,李闯突然冷笑道:“不过他们也不好受,这些年来,他帮里的二寨主都换了好几个,更不用说那些小喽啰了。”游雪越听越喜,两帮之仇他倒是不在乎,只是在此难免斗一场,顿觉手痒剑抖,强自按捺脸上喜色,游雪安慰道:“既然我做了领头,也算是迁马帮的一份子,要打便打,奉陪就是。”
李闯躬身答谢,此种大仇,原不该牵连马队,但如游雪一心绕道而行,反而弱了迁马帮的名气,让黑塔寨笑话。话已至此,马队便沿山路续行,有知晓内情之人,急忙跑来向游雪哭诉,前方匪寇成窝,不易前行,应取道绕行,游雪不允,最终不了了之。
那白熊岭山虽高,可不陡,马队沿山间道路畅行,倒也未遇阻碍,待行至半山腰处,前方道路渐阔,曲向山另一侧,不再上坡,众人速度加快,半炷香后,绕到山对面。立于山腰,极目远眺,前方林海随风拂动,山丘似也跟着舞动一般,细瞧那其中一山,其上屋舍成群,山腰农田醒目,山上黑点微动,不是人还是何物?其上定是黑塔寨了。
游雪沿前方道路向远一扫,目不及处,此路果然离那黑塔寨极其之近,游雪心生忧虑,如此之近,如何兼顾这般众人。此事也只能怪李闯、贾更贵二人,两帮虽是不共戴天之仇,可李迁早已年老,每路及白熊岭已是绕道远行,又怎会像今日这般莽撞直冲,李闯念及兄仇,又见游雪武艺不凡,已是忘记父亲嘱托,竟一味避谈实情,好让游雪前去为己寻仇,其中自私非一般人可比,游雪聪慧,到此处已猜到了一些,可仍命令队伍继续前行。
太阳渐渐偏西,路过之山走势大都是东南至西北,马队一路向东北而行,山影覆盖道路,众人不知日落到何种地步,只觉天已微黑。马队沿黑塔寨山脚下小路疾行,游雪全身紧绷,环顾四周,暗骂自己鲁莽年少,怎能听信他人“谗言”便带队直往。
山中树木密集,长草及腰,正是埋伏的绝佳之地,如盗匪果断冲下,登时马队必乱,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游雪正在苦思退路,只听山中一声“咻”,转眼便看见林中响箭飞出,游雪还未喝令队伍,山中已是喊杀声震天,他微微怔神,随即大喝道:“快速前冲!”他有心要队伍冲出此地,自己断后,伤亡定能减免,可匪寇又怎会放弃到嘴的肉,游雪正待再行催喊,可前方已有护卫和匪寇交上了手。
马队速度骤缓,匪寇目标明确,只杀护卫,不伤其他人。游雪坐于马背,见匪寇来的皆是小喽啰,护卫尚可力敌,仍是不为所动,双方斗杀了一阵,林中响箭又出,匪寇快速撤走,几下便隐入林间,游雪不敢大意,喝令道:“穷寇莫追。”护卫纷纷止步。
马队再次收拢,游雪知必有蹊跷,只听林中一声大吼“放”,十几发羽箭应声齐出,相互间隔十多丈,众人无不愕然,十几发箭倒也稀松平常,只是那羽箭后竟共系着一张遮天巨网,网上银光耀眼,乍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网一旦落下,马队必成板上之肉,护卫正自愣愣发呆,只见空中一虚影倏尔从眼前掠过,巨网竟随之右歪而去,那引导的羽箭也不见踪影,贾更贵大叫一声“好!”护卫纷纷喝彩,这般绝妙轻功还能有谁。
游雪初见那银网也好不心惊,如是一般货色倒也无妨,可他眼光何等毒辣,巨网上银丝缠连,定是材料独特,难以割开,情急之下,他便施展出“百仞纵横”这招,此招乃他一跃而出的最远距离,他本想起名“百丈纵横”,可最终也因自谦而放弃,他本不愿在众目睽睽下使出,实乃事出紧急,无计可施之举。
游雪自马队尾跃至队首,途中又将羽箭尽皆接下,将巨网向斜侧一拉,登时马队转危为安,他跃至一五丈高的树梢之上,双手攥着那十几发羽箭,巨网自羽箭倒垂而下,在树底仍有好大一坨,似是蟒蛇缠缚一般,马队众人无不心惊,似是蟒蛇已然缠住了脖颈,窒息之感陡然而生。
黑塔寨与迁马帮是二十年的大仇,如今寨主、帮主都已年老体衰,这般仇恨原可躲避不提,只是今日迁马帮却孤身来犯,黑塔寨又怎会“置之不理”,老寨主黑无面当即命令儿子黑峋带人报仇,那黑峋身高七尺有余,似黑塔一般健壮,武艺比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手大弓拉得极满,为防止马队逃脱,他将寨内几张渔网凑集,在网绳上缠绕银丝,银丝以各种蛛丝、蚕丝合绕而成,虽不是刀剑难断,但也足以困住马队一时,可游雪一跃便将巨网收入囊中,黑峋不算智谋过人,可见识也有几分,一时不知此行还能否回寨。
游雪见群匪仍隐伏不出,知已震住对方,随即大喊道:“为何不按道上规矩行事?”声音直透山林,久久回荡,他有心卖弄内功深厚,望对方知难而退。山林中一男子吼道:“跟迁马帮谈他妈的规矩。”山林中无数人附和叫骂,随即又一次冲了下来,前方再行几里即可过山,道路会豁然开阔,匪寇知晓大路朝天再追无益的道理,便直冲马队前方,准备再次一网打尽。
话不投机便抄家伙,当下便有上百匪寇自林中猛地钻出,护卫们一挥而上,李闯冲在最前,双方登时缠斗在一起,李闯左砍右劈,瞬间便斩杀几人,他一心要为兄报仇,边打边寻找对方大人物,可黑峋怎会马上出场,不把护卫们耗个半死不活,他决计不会现身。
凑巧,游雪也未动手,他双眼在林中细扫,可那一片林子着实过于密集,一时不得找到黑峋踪迹,喊杀声惊天动地,耳边也未曾听到“头”、“寨主”之类的话,下方护卫渐趋弱势,那李闯杀了十几人后已是疲软不堪,接连几招都大失水准,已是强弩之末,贾更贵隔着几十步,瞧着着急,可周围过于拥挤,想去救援万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