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卖布

游雪上车打开夹板,烛火照映下,果然发现有十块金灿灿的板砖,每块皆是长六寸、宽五寸,游雪拿起一块,沉甸甸的,有三寸厚。游雪自小只见过银两吊钱,哪见过这般贵重之物,竟有些爱不释手,钱清见游雪呆滞,盯着金砖出神,小声咳嗽了几下。

“天下谁不爱这般东西?”游雪心中感慨道,随即将一块递给钱清,眼含不舍,钱清一再被游雪误解,哪敢接下,急道:“头,这是明日您要进城带的,给我无用。”游雪疑惑道:“我进城作甚?”钱清耐心答道:“明日您带着货物进城卖,看见好的也收一些,跑马路上定能卖不少价钱。”游雪推托道:“贾兄和李兄不可以去?”钱清无奈道:“可去也不可去,看情况。”

游雪有点晕,这渭河县城莫非是龙潭虎穴?不耐道:“你说清楚!”钱清赶忙解释,额头已微微出汗,原来这主家的货一般都要领头的带入城内售卖,也可派人进去,但领头在必然能少生事端,现如今渭河县内势力混杂,官府也说不上几句话,游雪不带队,钱清着实着急。

“原来如此!我和你一起去,你再挑几人,其它人留守!”游雪嘱咐道。

第二天赶早,游雪带着五个护卫(钱清在内)与三个大客商携带货物一起进了渭河县城。这渭河县地势较山鸣县已是低缓不少,人口也是极多,渭河县城地处县内北方,县城倒是比山鸣县城大了许多,连城墙也加高了半丈。众人进城后,首先护卫客商去买卖货物,一番折腾,轮到自家货物的时候已是正午,客商中的吴缇吴老板为人圆滑机敏,抢在其他两位客商前邀请游雪去吃个午饭,游雪又怎会拒绝,自己这十两碎银子也不好意思拿出手,况且他一向对白吃白喝颇有心得,如此机会求之不得。

吴缇轻车熟路,不到一百步便将众人引进一酒楼,那酒楼名叫“醉雅阁”,外面看着毫不起眼,但里面却是吃客颇多,游雪与三位客商上了二楼雅座,其他人在一楼就坐。店小二见来了贵客,忙告知了掌柜,游雪还未坐下,掌柜的就赶了上来。

那掌柜的看着四十刚过,一袭淡紫色锦衣,头戴黑色小圆帽,身材略显肥胖,圆脸厚下巴,面上倒是整洁得很,瞧不见几根胡子,双眼微眯,一上来,便向游雪几人行了一礼,游雪四人回礼,吴缇暗自得意,这老板可是他哥哥吴涸,再熟悉不过,抢上前介绍道:“这是家兄吴涸。”又转而介绍游雪,续道:“这位是游雪游少爷,游尘之孙,担当这次跑马的领头。”

游雪是谁,吴涸又怎会不知晓,这游雪乃名门之后,今日能来醉雅阁可着实惊了吴涸一下,当即道:“久仰!久仰!”游雪陪笑,心中却知面前这老家伙绝非久仰自己,只得道:“祖父之名多仰仗南林百姓抬爱,在此谢过诸位。”又是一礼。五人当即再行上楼,到达醉雅阁最高的三楼,其上空间虽已不大,但布置倒是雅致规整,几盆茶花飘出淡淡的香气,游雪闻后便突感食欲大增。

吴涸解释道:“这是曲县的奢香花,又名开胃茶,茶香能增食欲、助消化,在这南林郡也不多见啊!”吴缇脸上更加得意,那二客商则是陪笑少语,暗悔晚了一步,否则又怎会被吴缇拉到自家哥哥店里。

游雪也不管其他几人如何,饭菜一上来便起筷开吃,一点都不见外,吴缇陪吃了几口,便与吴涸一起下了楼,半晌相偕归来。游雪吃饱喝足,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店小二将几只未吃完的烧鸡打包,吴涸怎会同意,当即让店小二下楼包好十只烧鹅等着,见游雪缓得差不多了,两兄弟终于抛出了自己的小算盘。

吴缇道:“游兄弟,这南林郡地处偏僻之地,如今官道也已不好走,我两兄弟开这大小酒店多达二三十家,分布在郡内西南各县,老天开眼,店内生意也算不错,可最近几年却逐渐冷淡了许多,唉!”

游雪随即道:“何事但说无妨!”他也不想过多绕弯子,知道吃了东西要“给钱”。吴缇两兄弟相视一看,各自微微点头,吴涸转而说道:“游兄弟,你可知现在什么东西最值钱?”游雪想说人命最值钱,可又知并不是,一时答不出来。

见还未将游雪引到话边,吴氏兄弟显得颇为为难,似是游雪在求助他二人一般,可游雪怎会上当,随即闭口不言。几口茶过后,吴缇终开了口:“不瞒游兄弟,如今盐才最值钱,虽说官府管盐管得紧,可私盐还不是到处都是,如今这普通百姓为一撮盐便能家破人亡,我兄弟二人的酒馆更是为盐赔了不少。”

游雪点头赞同,只不过赞同的是“普通百姓……”那句,他自幼衣食无忧,也不知盐多珍贵,见二人想联合自己贩卖私盐,心中踌躇不定,只得待吴氏兄弟二人说完再议。吴缇既当着其他两位客商提出私盐这事,便是要拉二人上船,那二人越听越激动,假装镇定,却恨不得吴缇快速说出正事。

吴涸接着道:“我兄弟二人想跟游兄弟合作,不为我自家酒楼之便,只为这南林郡百姓之福,望兄弟同意。”其他两位客商赶忙附和。

游雪想了半晌,父亲游文远是闲散的文官,不出意外,自己定会接下那世袭的官职,这般监守自盗着实不好,一阵思虑,只得道:“家父乃朝外之官,虽有名无权,但也食君俸禄,我身在江湖,所行之事虽与游府无关,但难免牵连府内,恐……”

吴缇怎会不知游雪要以何话推脱,游雪以游府为藉口早在他兄弟二人预料在内,吴涸早等这一刻,他突然站起,义愤道:“游兄弟有所不知,这贩私盐又怎能不和官府勾结,即使兄弟你现下一口答应,回头我兄弟二人便要去官府打点送钱,否则又怎能安生。”

游雪心中无语道:“这般恨官府却又要去巴结献媚,可矛盾得很!”嘴上道:“原来如此!看来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可事出突然,我定要苦思一番才可定夺,吴缇兄弟一路也在身边,又与我都住在山鸣县,此事慢慢来才好。”

吴氏兄弟不敢再过多逼问,只得暂缓此事,陪喝了几杯后,游雪带领护卫和另外两个客商离去,吴缇留在酒店,说是日头偏西便自行返回马队。

出店后,众人径直沿街向北走去,钱清手拿账本,一页一页翻看账目和货物数目是否正确,待心中有数后,便对游雪道:“头,此行我本家共带布匹一百有二,上得丝绸布匹三十,中等棉质布匹四十,其余皆是下等的毛织货色,另外,有虎、豹、狮、狐各类皮毛两百四十张,……,药材若干。”

游雪暗自咂舌,这贾贵和李迁二人竟放了如此多的货物在马队,顿时觉得自己倒成二人的杂役仆人,随即对“老爷”们的钱财打起了注意,说道:“这能卖多少钱?一路能赚多少?”钱清答道:“差不多五千多两银子,再加上提早便收了的保护费,共有一万一千多两,零头一时不能算清,待回县才能得知。”

“除掉我的了?”游雪问道,钱清道:“除了,护卫们都除了。”随即觉得话有不对,改道:“您和护卫兄弟们的俸钱都划开了。”游雪沉吟不语,钱清还以为游雪嫌钱太少,忙含笑道:“头,只要大家能安全返回都有赏金,您可拿的最多,一百多两定是无疑,兄弟们也跟着沾光了。”

游雪心中稍平,可对自己的贪欲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众人一路进店出店,所带货物渐少,最终行至一排场极大的布店门口,抬头一看便瞧见了匾额上的店名——蓝衫行。布店门口人声鼎沸,多是老妇少妇,或携子女,或与丈夫相伴。护卫中一人进店告知,随即便出来三人清散门口闲人,那三人都一袭蓝衫,身高背宽,一身子力气,游雪也未正眼瞧三人,只是与钱清说一些商货之事,待清开一条道后,游雪将游六的折扇潇洒一挥,在众人围观下与护卫们带着货物进了布店。

入店后又有一蓝衫男子看座上茶,随后一蓝衫老汉下了楼,对游雪一礼,游雪还礼,见那老汉体态丰腴,长须拂动,脸圆眉宽,鼻梁微陷,双眼虽老而不呆。钱清上前介绍,游雪这才得知眼前这老汉竟是渭河县蓝衫帮的一帮之主——蓝生,游雪微愁,这与富“乞丐”打交道、做买卖可太为难自己了。

几盏茶后,果不出游雪所料,他与蓝生谈崩了生意,仅因为十来匹粗布没谈拢便吵闹起来,蓝生微怒道:“游少爷莫非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贵’的道理,我帮内弟兄虽是乞丐出身,可认东西的眼睛还有的,这点粗布焉能骗过我。”游雪一时答不上话,对方如此大方承认身份,他刚到嘴边的几句损话也不便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