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度的增加,攀登愈加困难起来。
高处稀薄的空气让人呼吸不畅,虽然这些人基本都是土生土长的高原人,但在如此高度,想和平时一样却也不易。大家大张着嘴巴,大口地呼吸着,仍觉得不够,有的人已经口唇泛紫,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了,而且身体越强壮的人反应似乎越强烈。彼兹柯夫和洛沙斯基两个洋人已经数次登山,有所适应,先生李文修虽然体力上不及别人,但此时的症状却较别人来的轻。大自然就是如此神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优劣,不可妄自尊大,也不可妄自菲薄。
雪山上的风也随着高度的增加而随之变强,虽从山脚下看万里无云,天气晴好,没想到越靠近山顶,风力越劲急。有时候劲风夹着残雪扑面而来,不仅吹的人站不住脚,而且寒冷无比,刮在脸上生疼。
队伍自越过冰碛残丘后,正式进入冰雪的世界,这里有常年不化的冰川和积雪,一个个冰斗如盆,一道道冰脊如埂,一条条冰槽如渠,还有那状若钟鼓的冰丘,悬挂在陡坡上悬冰,真是千般气象、万般景致,令人目不接暇,如痴如醉。在经常刮大风的所在,冰层裸露,而在背风面,积雪不知深浅。在这里行走,虽很吃力,但还算安稳,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滑下去。
冬日的白天很短,转瞬已近黄昏,距离山顶尚有一段距离,但不得不考虑过夜的问题。彼兹柯夫原本预定的的过夜地点位于山后一处低洼避风的所在,但他严重低估了这些人的行动能力,他和助手从未在如此靠近山顶的区域露宿过,这里环境恶劣多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此表示深深的担忧。他和马有禄和李文修商量,能不能继续赶路,在这里过夜会很危险。李文修虽知此地非最佳宿营地,但他太劳累了,不置可否。马有禄受高山反应的困扰严重,早就想休息了,而且他担心夜间行路一不小心滑落下去或者掉进雪窝里就麻烦了,更何况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两个洋人,所以他坚决不同意。
彼兹柯夫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无奈,只能和他的助手两个人寻找了一处避风处掏个雪洞出来,准备过夜。
李文修看见后想想很有道理,也让大家效法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一帮粗野汉子,完全不以为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觉得这就是在浪费时间和体力,认为雪里头过夜不是一样的冷吗?而且还需要担心雪洞塌了埋住自己。于是就消极怠工,随便挖一个凑合一晚。哪成想正是他们的这种想法和行为,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彼兹柯夫和洛沙斯基看到当兵的这么不重视后相视一笑,也不去管他们,自顾自的去休息了。
而此时,离队伍不远处的徐一鸣他们,也准备过夜。他们三人机动灵活,前面大队人马遇到的那些困难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在冰碛残丘那里看到了那条吞人的裂缝后,才明白那声惨叫的缘由。他们走走停停,一面要注意隐藏身形,一面要观察当兵的动向。发现那些当兵的停下来宿营后,他们也着手准备过夜了。
徐一鸣自上雪山以来就意识到了,雪山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涌动,这从越来越强劲的风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在这里过夜,必须要有一个好的护身之所,而这里没有任何搭建房屋的材料,有的只是冰和雪。他一筹莫展,突然小五月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小五月说:“不知道这冰雪的下面是什么样子的?”是啊,冰雪下面不就可以藏身保暖吗!
想到就做,徐一鸣先寻找了一处背风坡,那里的雪又厚又实,是个理想的所在。他在动手掏雪的同时,让兰香和小五月将掏出来的雪堆在一道墙在洞口挡风。三个人齐心协力,很快掏出一个足以容纳他们的雪洞出来,明显感觉洞内要比外面暖和多了,然后将大皮袄铺在洞内以隔绝冰冷的地面后三人和衣相拥而卧。
雪山的夜晚要比白天清冷许多倍,白天一直活动,产生的热量可以抵消一部分的冷意,但夜间等人静止下来后,一股难以抵挡的奇寒直达肌肤,深入骨髓。人停止运动后,那种难熬的高山反应症状明显减轻了不少,大家都还承受的住,但在低温缺氧的环境中劳累了一天,一股困意袭来,众人在各自挖的雪洞内昏昏睡去。
天空依然晴朗,满天的繁星格外明亮,而雪洞外的风声“呼、呼”的愈加强烈,如此宁静的夜空,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风,极致的寒冷欲将石头冻裂。
前半夜大家都睡的很香,到了后半夜,陆续有人被冻醒。有些偷工减料、仓促而成的雪洞成了第一批受害者。有的已被吹损吹塌,有的虽然还在,但选址不当,漏风严重,洞内犹如冰窖。有些人揉搓着手脚,但无济于事,有些人裹紧衣服铺盖,仍被冻的浑身发抖。现在才有人后悔当初没把雪洞挖好,但为时已晚。
当初雪坡上的雪洞都是两两一组挖建的,而此时,在一个塌了的雪洞中,两个当兵的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浑身冻僵,便商量着去别的洞内挤一挤,以度过最难熬的后半夜时间。其中一人颤颤巍巍的爬出雪洞,手脚已经冻僵,不听使唤,刚想搓搓手、跺跺脚暖和一下,没想到一阵劲风吹来,脚下一滑,径直滑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人马上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但雪坡上并无可以抓手的固定物,在前一个人下滑的力道拖拽下,两个人一块滑了下去,再也不能稳住身形。
很多人都听得声音,探头出来看,只见两个人犹如连接在一起的两个木头一样急速的滑下山坡,一会儿就消失在雪坡的夜色中。大家都很清楚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不是被摔死、撞死,就是在这酷寒的夜里冻死。每个人心里都充满着恐惧和对严寒的憎恶。有些想出去活动生暖或者想要换洞的人都死了这条心,只要强忍着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不可思议的寒冷,和同伴紧紧搂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再也没有觉得丝毫的尴尬和难为情。
对这些当兵的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这是一个饱受折磨的夜晚。虽只剩下后半夜的时光,但感觉度时如年,就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着针扎之刑,备受煎熬。想着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冷这件事可能会好一点,但办不到,脑子里空空如也,好像这许多年都白活了一样,除了冷还是冷。也想到过可能会被冻死吧,也许死才是摆脱这种冷的感觉的唯一途径,但这又谈何容易,如果一个人能在想死的时候能轻易的无牵无挂的死去的话,那么人命可能并没有那么珍贵,人生在世也可能并没有那么多的喜怒哀乐。
但也有例外,比如两个洋人,比如两个当官的,比如徐一鸣他们。彼兹柯夫和洛沙斯基数次上雪山,对此了然于胸,亲自挖的雪洞不仅牢固,位置也好;马有禄和李文修的雪洞是李文修亲自选址,指挥士兵们挖的,由他监督,那些当兵的不敢偷懒耍滑。
而徐一鸣他们的雪洞,本来所处的位置要比那些当兵的低一些,这里风力相对高处来说小一点,而且建的也够结实,还有大皮袄铺盖,自然比上面的那些人好过多了。但即便是这样,徐一鸣他们后半夜还是被冻醒,三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巴望着早点天亮。当那两个当兵的跌落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声音,“咚”、“嘭”的响声就像巨石砸下,所幸没砸到他们的雪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徐一鸣和兰香两个人猜测着响声的来源,但没有头绪。
漫漫寒夜终于过去,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风慢慢小了下去。天气依旧晴好,天空依然湛蓝,雪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容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阳光照到洁白晶莹的冰雪世界,散射出耀眼的光芒,从某个角度,甚至还能看到雪山散发出的七彩光晕,是那么美丽迷人。
一群被酷寒折磨的人们纷纷从雪洞爬出,再也没有比阳光更加亲切的了,虽然并不暖,但比起昨夜,已是天壤之别。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被冻伤,有的人是手指,有的人是脚趾,有的人是耳朵,有的是是鼻头,大家都狼狈不堪,只要两个洋人和两个当官的安然无恙。
马有禄为又减员两人而感到懊恼,初上雪山,就损失了四个人,而这次是他队伍上的人,难免心情烦闷焦躁。至此,从西宁城出来的十五人队伍,已损失近半,只剩下八个人了。他觉得有必要整肃一下纪律,如果昨天晚上大家伙用点心,好好挖好雪洞的话,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死的死、伤的伤的局面。
他和李文修商量过后,就召集大家训了一通话,强调纪律性,要求以后要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那些当兵的虽然迫于官威,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但一个个心情低落,士气消沉,在温泉那里积攒的一点士气全被严寒冻掉了。马有禄一看,光整顿纪律没有士气不行,就朗声喊道:“弟兄们,你们可知道这次咱们是为了啥来到这里的吗?”众人纷纷摇头,马有禄得意道:“咱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天大的好事啊!”环顾四周一圈后继续道:“就在这雪山中,藏有大量的财宝,你们就不想看看,不想拿一点回家吗?”
本来这次任务除了两个当官的以外,一直是保密的,大家都不知道,马有禄这时说出来,一来是鼓舞士气的需要,二来觉得已近在咫尺了,不需要再保密了。
那些当兵的瞬间沸腾了。谁不想大发横财,人前显贵;谁不想娶妻荫子,光宗耀祖;谁不想衣食无忧,过上上等人的生活。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亢奋不已,士气满满,大有纵有千般危险、万般苦难都无法阻止的架势。
马有禄看这次动员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后直点头,而彼兹柯夫和他的助手则乐见其成,相互用俄语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