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鸣连夜出逃,一路向西,不敢稍有停歇,及至天亮,已经出去四五十里开外。无人发现,心里稍安,停下来歇歇脚。
冬日的清晨愈加清冷,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苍黄的天底下,远处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在这种天气下,人们的感觉是压抑的,心情也难以舒展。
徐一鸣听了老羊皮阿爷的话,不敢走大路,也不敢进村,怕被人看到,专挑没有人的地方走。也不敢搭车,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好在自己有一个还算结实的身体,能吃得了苦,扛得住难。
“唉……”他叹了口气。他很明白自己虽然逃了出来,但是不知道去哪里,没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地。前路茫茫,心里没有一个盼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一点悲凉。
夜里赶路的时候由于一直在动,并没有多少冷的感觉,现在一坐下来,体温下降很快,不一会,就感觉很冷了,不行,还得继续走。
一口气又走了近几十里路,估摸着已近正午了,要在平时走大路,可能会很容易,但走山路就不一样了,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跳、一会儿爬的,消耗要比平路要大的多。
这时感到又饥又渴,想坐来下吃点干粮,但发现没有水,干粮也吃不进去。徐一鸣听老人们说过,没有吃的还可以活好几天呢,如果没有水,只能撑两三天,何况自己还要赶路。不禁懊恼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只记得吃的,而忽略了水的重要性。现在哪怕有一口水,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满足。
口渴的痛苦折磨着他,徐一鸣发现越是一旦有了想喝水的这个念头,再怎么也挥之不去了,越是没水喝越是口渴,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也没用,而这时饥饿感却有所减弱。生活中也常常有这样的经验,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越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忽视它的存在,从没想过没有了它生活会是怎样的一团糟。
徐一鸣嘴唇上开始干裂结痂了,想用舌头润润嘴唇吧,口内干的要冒火。但他知道,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情况,这只是身体脱水的初期症状,如果进一步脱水,可能会身体过热、出现幻觉,昏迷晕倒,身体器官衰竭直至死亡,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水。
“一定要找到水”,徐一鸣对自己说道。然而,没下过雪的冬天找到水谈何容易。他知道,有人的地方一定有水,现在只要有村庄,他肯定会冒险一试,但是早上看到的村庄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要走回头路的话实在是不甘心,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同时密切注意哪些可能有水的地方。
高原本就地广人稀,而且他又不能走大路,只能在山野荒林间穿行,好几次感觉那个地方植物繁茂,应该有水,怎奈怎么也找不到水。“要是下雪的话就好了”,徐一鸣小声对自己道,心里却默默的祈祷“求求老天爷、佛祖、真主,让我找到水吧!”,虽然他没有任何一种宗教信仰,更不信什么老天爷,但也聊以自慰罢了。他心里想道:“大概宗教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青海这个地方的宗教最主要的有佛教和***教。佛教以藏传佛教为主,汉族、藏族、蒙古族、土族等是其主要的信众;以回族、撒拉族为代表的***信仰***教。凡人口相对集中的区域根据民族的不同具有相应的寺庙或者清真寺,而这些寺庙和清真寺承担着本区域内信教群众的宗教信仰需求。藏传佛教以喇嘛、阿卡为教职人员,***教以阿訇、满拉为教职人员,承担着弘扬己教的重任。徐一鸣他们家里是信仰佛教的,但他本人却对宗教不感兴趣,他更喜欢《徐霞客游记》、《本草纲目》、《天工开物》等讲山河、讲动植物、讲科学、讲技术一类的书籍。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讲究博爱众生、劝人向善、与人为善、淡泊名利、慈悲为怀的宗教搞出那么多的纷争,同教互争,异教互斗,与民争利,追求俗名,更有甚者,豢养军队,草菅人命。
徐一鸣感觉自己快要干死了,口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身体的每一个寸肌肤都渴望着水,头开始有点隐隐作痛了。走了两条沟,依然找不到任何水的迹象,他知道,只有在山沟内才有可能有水,为此还爬了一座山。他开始有点绝望了,凄凉的感觉从骨头中冒出来。“难道要渴死在这里了吗?”没想到,这样一想渴的感觉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突然,他看到几只高飞的禽类朝一处落了下去,似鹰又似雕,太远了,看不清。是在捕食吗?他想到,但是这些食肉的猛禽不是单独行动吗,怎么会一起下去呢?有可能有水。
一旦冒出这个想法,徐一鸣就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劲头,加快了脚步,向那个方向奔去。过了一个小坡,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远处一小片白色,是冰,他欣喜若狂,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这种体验大概和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终于找到水源一样吧,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是一处山泉,夏季水量大,冬季只剩下很小的一股从地底下冒出,周围都结了冰,只有泉眼处未完全冻结,泉水还带着地底的温度。这也是附近动物的水源,泉眼四周都留下了许多动物的爪印。
徐一鸣像牲口一样一通狂饮后,躺倒在地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原来幸福也可以这么简单,被平时忽略的许多东西,一旦没有了,对我们的生活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有时甚至是致命的,比如水。
身体在得到水的满足后,一阵一直被压抑的强烈的饥饿感爆发出来了,是啊,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还翻山越岭的,走这种荒野山路。徐一鸣拿出老羊皮阿爷送的干粮垫补了一点后,重新躺倒在一片枯草之中,一阵困倦袭来,眼睛不受大脑控制的合上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再也不能连夜赶路了,他想到。为了找水,已经偏离了原来计划的路线,也没有被抓的危险,而且这里有水,不如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
在离泉水约一里多的地方,他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山洞,这个山洞是由一个裂缝,底部脱落形成的,大概是因为雨水顺着裂缝进来,把底部给侵蚀掉而形成的。山洞高度能容纳一个人坐着,深度较深,徐一鸣先进去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野兽的踪迹,就打算在这里过夜。
大概清理出一个人的空间,从外面拔了一些干枯的杂草垫在身下,把身体和冰冷的地面隔开。另外,从不远处的小树林中找了一些柴火,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过夜,没有火可不好过。火可以取暖,还可以吓跑那些吃人的野兽。
做好这些事后,徐一鸣突然想意识到,明天还是和今天一样,找不到水怎么办,缺水这件事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了。“有个装水的工具就好了”,他对自己嘀咕道,可是在这种地方去哪里找那些瓶瓶罐罐呢?“有竹子就好了”,但是这地方是不可能有竹子生长的。
“那就自己做一个吧!”,徐一鸣又到小树林里去寻找适合做水壶的木材,干木头裂纹太多,存不住水,只能选尚在生长的活木。这里有柳树、有榆树、有杨树,柳树和榆树木质太硬,做水壶很费劲,杨树木质较软,外表皮比较光滑,适合做水壶。他选了一棵胳膊粗的杨树,用自己带的刀子费劲的砍了起来。
花了点功夫截取了大约一尺的树段,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赶紧回到山洞,点起火来,顿时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坐在火堆前,披上自己的那件皮袄,就开始做起水壶来。首先他把树段底部削平,让它能立得住,然后从上部开始用刀子掏洞,为了不弄裂木头,他尽量小心翼翼,不使蛮力,用刀慢慢旋转,一层一层的逐渐扩大。做这种事情他还是比较在行的,小时候的玩具都是自己做的,长大后虽然不做玩具了,但是读过《天工开物》等技术类书籍,也看过木匠等工匠的手艺,这点小事是难不倒他的。
用了点时间,水壶终于做成了,为防止水撒出来,还做了个和水壶口向匹配的塞子。水壶既实用又美观,活脱的一件工艺品,为了携带方便,从包裹上撕下一段布条搓成绳子,做了个背带,试着背了一下,他自己很满意。
白天睡了一觉,现在也不怎么困。看着跳动的火焰,徐一鸣对自己的前路充满了忧虑,但是不是蹦出一丝的兴奋和期待,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夜已经很深了,从很远处传来了一两声野兽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