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人”的沙窝

徐一鸣自从出了“杀马取皮”的建议以后,被那些雇工所鄙视,虽然依旧勤勤恳恳,但被他们认作是讨好当兵的行为,以前的那点同情心也消失殆尽了。而当兵的尤其是两个当官的对他的好印象却与日俱增,对他的警惕心也放松了下来,现在他基本和当兵的一样,可以随意出入他们当中,没有人再特意注意他了,他也时不时能听到更多不该他听到的话。这让他基本确定了这次任务就是冲着吐谷浑的财宝去的,还了解到两个当官的掌握着一张地图,他们每天都是按照地图上所示路线行进。

他还记得在戈壁偷听到三个盗墓贼的谈话,也是和吐谷浑有关。现在看来,那三个盗墓贼哪里是为了做什么生意,他们也是冲着吐谷浑的财宝而来,但不知现在到哪里了,会不会和这些当兵的撞上。徐一鸣记忆力很好,回想到张广文吟的那首诗是这么说的:盐沼有洞鬼见愁,冰河无情噬肤寒。黄沙漫天人难行,大漠苍茫多变幻。苦寒尽处暖意至,无奈雪峰难登攀。大鹏展翅冰峰峭,天地正气有浩然。联系起过往的行程,“盐沼”和“冰河”已过,这首诗无疑就是找到宝藏的一条线索,可能和军方的地图有异曲同工之处。那接下来的两句“黄沙漫天人难行,大漠苍茫多变幻”肯定就是要进入大沙漠了,他希望能得到证实。

果不其然,自过冰河以后,随着行程的推进,高原地形地貌已经悄然有了变化,从水草丰美的草原渐渐变成了苍凉贫瘠的戈壁,而戈壁中裸露的砂石逐渐多了起来,土地也渐渐开始沙化,凄厉的戈壁冷风吹来,土腥味浓厚,还夹杂着几粒细小的沙粒钻进鼻子、嘴巴,看来大沙漠在不远处迎接着这些不速之客。

而在这支队伍中,变化最大的当属对水的重视。现在一到一处水源地,一定会把队伍中所有能盛水的容器都装的满满的,上面命令不允许浪费一滴水,除了吃饭饮用的水之外,不容许洗脸洗手,到一处宿营,首先要派大部分人出去找水,没有水,在这里寸步难行。

另外,上面还要求尽可能的搜集沿途各种可以作为燃料的东西,比如说枯草烂根、动物粪便、皮毛骨骼等一切可燃之物。以前基本上以木材牛粪来生火,现在木材早就没有了,由于远离放牧的区域,能找到的牛粪也很少,还能吃口热乎饭已经很不错了。

这一切,说明队伍正在向大沙漠前进,似乎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大自然正在为这些踏进其禁区的人们展示区残酷的冰山一角,希望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不再挑战其权威,但这种示警必然是徒劳的,什么也不能阻挡人们追逐财富的脚步,什么也不能阻止人们出人头地的奢望。

这段时间以来,徐一鸣以前那种若隐若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寝食不安,心里对兰香母子的思念也与日俱增。想起兰香母子,他心中满满的柔情,这让他心神恍惚,多少次差点忘记自己“哑巴”身份而喊起她的名字,幸亏他自控力很强,才不至于让人起疑。

而此刻,胡有石三个人同样也明白即将要进入大沙漠了,他们受着和当兵的一样的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三个人灵活机动,跟住带路的队伍不成问题,但又要负重前行,又要隐藏身形,又得忍受饥渴,又得抵御严寒,着实是非常辛苦。但他们这种人,只要有一个信念支撑住,自然比常人更加具有忍耐力和开拓精神。

队伍一行数日,戈壁中黄沙逐渐多了起来,几乎所有低洼之处均黄沙覆盖,仅有的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有刺小灌木植株上挂满了灰尘,地面也远处岩石上也是一片苍黄,显得更加凄凉,在这片不毛之地,连飞禽都不来光顾。再放眼望去,成片连天的大沙漠近在咫尺,波澜壮阔,难怪自古文人均以海来形容沙漠,可谓贴切。

马上就要进入大沙漠了,马有禄和李文俢打算休整一天,备足用水和燃料,然后再有备无患地进入沙漠。根据地图所示和李文俢的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穿过这个沙漠需要七天时间,而中途没有补给之处,所以充分的准备是此行成功的唯一保障,不论是为了任务的成功还是自生生命的安全,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命令下来,首先将营地安置妥当,然后撒出人手,两三个人一组,只干两件事,一是寻找水源,二是捡拾生火的材料。

大家吃了点干粮后就出发了,各往不同方向。徐一鸣和另一个叫才旦的藏族小伙和一个当兵的被安排在一组。当兵的领着他们俩朝西南方向而去,一路收集用来生火的材料,并注意观察那些可能有水的所在。

徐一鸣他们三个人走出去很远,收集了不少燃料。当兵的动动嘴皮子,连捡都懒的捡,看见了就命令他们两个人捡。才旦平时就觉得徐一鸣好表现,手脚勤快,有点看不顺眼,所以把捡到的东西也全部交给他一个人抱着了。后来,等东西一多,就变成了当兵的指挥,才旦动手捡拾,然后全由徐一鸣一个人抱着的局面,徐一鸣也不争不辩,随便他们怎样。

三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约一两个时辰,捡拾了不少东西,但没有发现水源。当兵的没人监督,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走走停停,想着没找着水而太早回去的话可能会挨骂,就又坐下来,抽了一袋旱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两个人往回走。在刚要回头的时候,发现旁边那片沙地上有一枝枯根,应该是某种在沙子里生长的植物的根,被风吹到这里的。当兵的看徐一鸣抱了好多东西,腾不出手,而才旦两手空空,就让他去把那枯根捡过来。

才旦答应一声走过去捡,在将要够到那个枯根的时候,那看似和平地无异的沙地突然将他的双脚吸住,飞速旋转是沙子迅速埋没了他的双膝,才旦大惊失色,想拼命拔出双脚,但越使劲陷的却越深,转眼间两条腿全部都陷了进去,他大呼救命,但每吐一口气,沙子迅速挤占了原本属于身体的那点空间。

当兵的和徐一鸣两个人本来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听到才旦的呼救声才发现才旦出事了。俩人马上飞奔过来救人,但都突然在沙地前面硬生生站住了,都知道这样过去,不但救不了才旦,自己也很可能陷入流沙。身边没有长点的东西,当兵的立即将他的长枪伸向已经被沙子淹没胸口的才旦,但够不着,还差一大截。眼看流沙要没过才旦的肩膀了,徐一鸣来不及细想,拿起枪托,一个飞扑,整个身体横着扑向才旦,总算够到了,但为时已晚,才旦握到枪管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血丝,绝望充斥在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上,一眨眼,他就被流沙掩埋了。

当兵的都惊呆了,浑身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徐一鸣慢慢挪动着退回来,心中悲愤不已,恨自己没能没能再快点,再快一点点。一条鲜活的人命在自己眼前就这样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尸骨无存,任谁也难以接受,何况还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虽然才旦平时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但比起生命来说,简直就不值得一提了。

徐一鸣知道才旦是遇到了流沙陷坑了,他平时也听老人们说过,但是当自己亲眼所见,而且是以这种方式遇见,那直击灵魂深处的震撼也无可比拟的。就像老人们所说的,这就是个“吃人”的沙窝,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吃”掉了,而且骨头都不吐。不知道这附近还有多少这种流沙陷坑,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过了好久,两个人才缓过劲来,面面相觑。当兵的不住的咒骂着这个破地方,还为回去后怎么交代而忧心忡忡。徐一鸣跪下朝着陷坑磕了三个头,死者为大,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俩人收拾心情,徐一鸣带上捡拾的生火物,重又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再也不敢乱跑,但即便是这样,当兵的还不放心,让徐一鸣走在前面,俩人拉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的朝着营地而去。

会到营地,有一个小组已经找到了水,其他的小组也大部分都回来了,也找到了不少的生火材料。大伙忙着运水饮马、生火做饭,一派忙碌的景象。

队长马有禄和先生李文俢看只有他两个人回来了,深表疑惑。叫俩人过去问道:“你们不是三个人一组的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回来了?”当兵的低着头嗫嚅着,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马有禄大喝一声:“快说!别他奶奶的吞吞吐吐的!”当兵的只得将才旦因捡拾木柴而被流沙陷进去的事说了一遍。

马有禄听后不禁大怒,指着当兵的鼻子骂道:“他奶奶的,你个没用的囊苁,一个人都管不好。”当兵的感觉很委屈,但不敢有所表示。李文俢连忙劝他息怒,并认为这也是没用办法的事情。马有禄心里很郁闷,本来人就少,这又损失了一个干活的。但随即又幸亏死是一个民工,没有损失自己的人马,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雇工的生命,而在乎的只是他们的劳力,这样想着,心里宽慰不少。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大家在庆幸自己没遇到流沙陷坑的同时,个个心惊胆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这种感觉尤其在那些雇工当中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