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冰河蚀骨

高原的天空,蓝的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和地面上一片灰黄形成强烈的反差。稀薄的空气,清冷透彻,沁人心脾。一切是那么的单调,一切是那么的孤寂,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这里是造物主荒芜的后院。你没来过这里,或许想象不到这里的荒凉,这里不是画中或诗中的天堂,这里是人间的禁地。

徐一鸣跟随着大部队,一路昼行夜宿,紧紧的跟在当兵的后面,白天受尽辛苦,夜晚难掩相思。“哑巴”的身份确实为他带来的不少便利,让他相对于其他民工来说较为自由,而前期积累的好口碑,为他接近那些当兵的和那两个当官的都提供了便利,因此,他经常有意无意的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

他通过偶尔听到的一些“财宝”、“发财”之类的词汇判断,这支队伍的任务可能就是寻找某种宝藏,联想宝力德阿爷的故事和偷听过的三个盗墓贼的谈话,他大胆猜测可能和吐谷浑的藏宝有关,但这种猜测尚待证实。这种猜测让他兴奋不已,他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但这种沉淀着厚重历史的宝藏让他心驰神往,哪怕一睹真容也好。

非止一日,按照地图所示,队伍来到了一条大河旁边。河面很宽,河的两侧已封冻成冰,中间水流甚急,一时也无渡河之策,只能扎下营地,想法过河。

安顿停当,队长马有禄和先生李文俢两个人来到河边考察。刚到河边,一股冷气袭来,两个人不禁一阵冷战,李文俢身子骨较弱,连打几个喷嚏,两个人赶紧裹紧大衣,右手捂住口鼻,避免吸入过量的冷气。

“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冷!”马有禄骂道。

“是啊,太冷了。”李文俢附和到。

及至细看时,只见岸边的冰层层叠叠,参差不齐,足足有几尺厚,形成冰崖,冰花绚烂、冰峰凌厉。中间的河水溅到两侧的冰上,马上又被冻的硬实。那些高出河面的石头,一个个都成了冰蛋,就连离河岸稍远被水溅到或者水汽凝结的杂草丛也被冻成了一朵朵盛开的冰花。

再看河中间水流湍急,目测宽度数丈,水深也不浅,河面上朦朦胧胧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河水中偶尔夹杂着一些冰块顺流而下。

两个人站在岸边看了一会,浑身就像掉入了冰洞一样,寒气直逼肺腑,不能久待,只得返回。赶紧烤烤火、喝杯热茶,身子才慢慢暖和起来。

一时想不到可行的渡河的方法,两个人一筹莫展。马有禄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干脆就不费那脑子了,正好休息一下缓解一下连日来的疲乏。烤着火喝着小酒,不一会困意袭来,倒头便睡。

李文俢却睡不着,他是这是队伍的智囊,动手动脚、动刀动枪的事情不是他的强项,但洞脑筋的事情就义不容辞、非他莫属了。

没有船,在这里蹚水过河已经是不现实的了,何况从刚才的探查情况来看,就站在岸边那么一会儿,就已经让人冷的受不了了,更别说下水了。在这河里,冻死人可不是说笑,他绝对相信。这个地方,远过了适合树木生长的区域,也不能奢望现造个船或者筏,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过这个河呢,一时也没了主意。

其他人在忙活完一阵以后也都闲了下来,纷纷去河边玩耍,同样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寒冷。有几个人用手试了试水温,冰冷蚀骨,就像针扎一样。在水里泡一会儿,就感觉骨头都要冻上了一般,要是多泡一会儿,肯定会被冻伤。

吃晚饭的时候,当兵的当中有人提议说是不是河里会有鱼,何不钓几条来换换口味,其他人都随声附和,认为虽然河水很冷,但为了口福值得一试。但是雇工中有人反对,因为当地的藏族群众因为信仰的关系是不吃鱼的,夏季常常在雪区的河里看到大量的鱼群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河道,扔个石头下去都能砸死一片,有人只身跳进河中随手都能抓到一两条。

但那些当兵的怎么会理会民工的反对呢,说干就干。找来了几根缝衣针烧红做成了鱼钩,又找来一些细的绳子,用一些干肉当饵,做成钓钩,抛到河里钓鱼。等半天也不见鱼咬钩,冷得受不了,用石头压住钓线就回来了,打算放一晚明早再看有没有鱼。

第二天一早,再去看那钓线,已经被牢牢的粘在冰面上,河面上的线都成冰棍了。弄点热水把粘在冰面的绳子化开,感觉有点沉重,还以为是线上的冰的重量呢。边打掉冰边回收线,手感有点不一样,拉倒最后,果然钓到了一条大鱼,足有小腿粗细。大家喜出望外,这么冷的河里还有鱼真是让人没想到,连忙炖了,这么多人,肉也没多少,但是能美美地喝上一碗浓浓的鱼汤也是很满足的。

过了一晚上,李文俢也没有想出什么渡河的好办法,到天亮喝过鱼汤,有点烦躁,就一个人出去转转,透透气。

马有禄看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打算集思广益,毕竟“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这么多人,也许能有什么办法,总比干耗着强。于是他召集大家过去,把情况说明了一下,让大家有计献计,有策献策,如果有好办法能让大家安全过河,等回去后重重有赏。

事实证明,“臭皮匠”永远是“臭皮匠”,不会因为数量的增加而累计成“诸葛亮”,即便有重赏诱惑,但那些榆木疙瘩脑袋怎么会想到连先生李文俢都想不到的办法呢。众人议论纷纷,但确没有一个实际可行的好方法。

李文俢转了一圈回来了,看到队长搞的这出,微微摇了摇头,不屑地笑了笑。让马有禄让大家散去,该干嘛干嘛。

马有禄也自讨没趣,正准备让大家解散。只见“哑巴”走了过来,连比带划的想要表达些什么。徐一鸣苦于不能说话,只能采用肢体语言沟通,他首先用手指向马,对着脖子做了个宰杀的动作,然后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最后做了个用嘴吹气的动作。怕大家看不明白,不理解,他又跑到一匹马的旁边重复了一边上述的那些动作,然后眼睛巴巴地望向两个当官的。

马有禄一头雾水,心里想到:这货是要把马杀了吗?

李文俢若有所思,突然间豁然开朗,喜上眉梢。他想起了一种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的水上运输工具——羊皮筏子。

在古文献记载中,“革船”一词频现。“革船”即是由动物的皮革制作而成的水上摆渡工具,这也许是羊皮筏子最原始的雏形。可以说历史是十分悠久了,大约有四、五千年之久。《战国策·燕策》记载:“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故吴王远迹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于江。”“鸱夷”即为革囊。说明战国时期,已经用革囊作为水上交通工具。“鸱夷”是最接近羊皮筏子形态的渡河工具,可视作羊皮筏子的鼻祖,距今约有两千五百余年历史了。后各种文献多次出现“革囊”、“革船”。《宋史·高昌传》:太平兴国六年,宋供奉官王廷德出使高昌,“次历茅女涡子族,族临黄河,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或以橐驼牵木筏而渡。”这表明,北宋时期,黄河上游青海、兰州一带已有类似今天的羊皮筏子出现,所以羊皮筏子正式出现的历史,距今也近千年了。

李文俢清楚,近百十年来,随着青海羊毛皮张外销热潮,黄河羊皮筏子和牛皮筏子复又兴盛。这种筏子用若干个完整剥下的羊皮或者牛皮做袋充气,再在其上扎以木排串联皮袋即成,制做简单,成本低廉。他明白“哑巴”的意思,既然牛皮、羊皮可以做筏,那马皮也当然可以了。

李文俢连忙把这个方法告诉了还在懵着的马有禄,并不住的夸赞哑巴聪明,竖起大拇指冲着徐一鸣点头。

马有禄一听要杀马取皮,不禁大怒,并要上前踹几脚出这个“馊主意”的“哑巴”,被众人拉住。他是行伍之人,别看对人不怎么上心,但对马是有感情的,上次盐湖中马被淹死让他生的气比那个当兵的淹死要大。

那几个雇工也哗然一片,纷纷向徐一鸣投来鄙夷的眼光。马是游牧民族的坐骑,游牧民族对对自己有恩情的动物都会非常感恩,而骡子、驴、马对游牧民族有很大帮助。而且他们认为驴、马、骡子都是劳累命,不会宰杀这类动物,更不会食用驴肉、马肉、骡子肉等,觉得吃他们是很大的罪孽。

徐一鸣虽然身上穿着蒙古族的服饰,但并不是蒙古人,所以并不明白那些人的反应,反而憋了一肚子气,大家什么办法都没有,自己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得不到奖赏倒也罢了,反倒落个不是。

李文俢连忙劝阻马有禄,并耐心的做他的思想工作,并说这是目前这个状况下最好的办法。现在看来,要么采取这个方法过河,要么打道回府。

马有禄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好在前面死了一个人,但他的马还在,不至于损失更多的马匹。但李文俢说最少要两匹马,才能保持平衡,让他十分的痛心和不舍,但也无可奈何,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任由李文俢去办,自己钻进帐篷闷头喝大酒去了。

李文俢马上组织人手将其中两匹相对较弱的马放倒,准备宰杀剥皮,要求皮子要囫囵整个剥取,一再强调不得弄坏皮子。那些当兵的当中,也有这方面的能手,一声令下,立马行动。

李文俢来到了徐一鸣的身边,拍了拍徐一鸣的肩膀,再一次的竖起了大拇指,从此对他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