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吞

文◆陌桦

第十八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夜已深了，天空在没有星光的前提下显得更加昏沉。从地上抬头远望时只能看见阴沉沉的天空中一轮弯月泛着淡光。晚风骤起，风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将乌云像弯月推去。很快，淡光从眼前消失，只留下天空上一望无际的暗。

又到了阿吞现身觅食的时间了。昏沉的夜里出现了更暗的雾气，雾气先是散落在街道两旁的草地之上，然后再慢慢凝聚，凝聚成了一个四四方方却有手有脚，有着和人类相同五官的如同罐装可乐大小的“类人”生物。这便是阿吞。

阿吞慵懒地张开了嘴，伸出了和它身体同样昏暗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终于又能现身了，上次出现都是好几个月前了。照这么下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成为真正的食梦兽，看来今夜我要再加快些速度了，不然等月光重新出现我就又得消失了。”

阿吞望向四周，一扇又一扇的门嵌入他的眼帘。阿吞便随意挑选了一扇紧紧关闭着的门，阿吞走了过去，走到门前的时候阿吞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加快速度穿了过去。在穿过去的一刹那没有发出任何轻微的响声，只是让门前两边的杂草微微地摇晃了几秒。

阿吞径直走到房主人的卧室，看到的是一个熟睡的男子，阿吞从地上敏捷地跳到了男人的床上，双眼直视着男人，没多久脸上便出现了一个丧气的表情。嘴里嘟囔着：“这人怎么不做梦啊。”

阿吞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大门。走到了另一户人家里，刚一进去的阿吞便看到房主人睡在床上眉头紧锁，分明是做了噩梦的样子，便骂了一句“晦气晦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房子。

阿吞不能吞食噩梦，一旦吞噬不仅得不到营养反而会受到伤害。

阿吞连续“拜访”了几户人家，却都是一脸失望地走了出来。直到他进了这条街的最后一户。此时的乌云正慢慢地朝四周散去，之前推着它走的风像是吃饱了的食客，拍拍肚子离开了饭店只留下了满桌的空盘。

月光快要重新现身在乌黑的夜空，阿吞的时间快要到了。

阿吞知道时间不多了，不再慢吞吞地走到熟睡人的身旁，而是悬浮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去。

在阿吞面前熟睡着的是个约七岁的孩子，阿吞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笑了。因为阿吞知道这孩子在做梦，并且是美梦。因为孩子脸上的幸福微笑。

阿吞张开了他那张仅有瓶盖一般并不算大的嘴。一阵金色的雾气从熟睡着的孩子的头顶溢出接而规律地飘进了阿吞的嘴里。

阿吞拍了拍肚子，十分满意地打了个嗝之后便闭上了双眼回味这个刚吃下的美梦。与此同时，孩子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过的表情，嘴唇张了一张却又合了起来。看样子孩子说的应该是“不要”。

三双碗筷，三菜一汤。桌前总共坐了三个人，一男一女中间坐着一个孩子。气氛异常温馨。

女人时不时夹着菜给孩子，嘴里说：“多多，你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才好！”而孩子也满脸笑容地接过女人夹的菜，男人盯着眼前的母子始终保持着微笑。一家人就这样围在桌前和和睦睦地吃着晚饭。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阿吞睁开了眼睛，心里疑惑地说：“这也是美梦吗？”

此时的阿吞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孩子的脸上，孩子的痛苦神情勾起了阿吞的好奇心。它想知道这孩子做的噩梦是怎么样的。于是阿吞活动了一下手脚便钻进了孩子的耳朵，它是要窥梦。

“滚！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还是之前的女人。和前一个梦里的温柔不同，现在的女人头发散乱，疯狂地把桌上的碗筷全部推到了地上。碗筷由于从桌面摔倒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滚就滚，不要以为离开了你我就过不下去了一样，我只有一个条件。把孩子给我。”男人面有一丝歉疚地看着女人，张了几次嘴最终却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孩子是我生的，我死都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吧。”女人平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好好想想，多多跟你你能给他什么？这些年你没有工作还不是靠我养着你和多多。没了我你和多多能吃什么能穿什么？放心，孩子跟了我之后我不会忘了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照样会给你的。”男人看着女人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意。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

女人低下了头，散落的头发飘在眼前。地板上顿时有几滴水珠低落，渐渐地在木质地板上晕开。女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

“我不要你的臭钱，多多归你。你赶紧给我滚！”

男人听到这句话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离开了房子。

多多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听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离去的关门声不知所措。他只知道自己仿佛从此刻开始失去了什么。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多多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一个月前家里还是那么的温馨，一家人还是那么的和睦。为什么自从那个长相妖艳的阿姨来到家里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后妈妈愤怒地把那位阿姨赶了出去，之后母亲会拉着自己的手到爸爸所在的工作单位和爸爸大吵大闹。当时爸爸的同事都盯着爸爸和妈妈还有自己在看。那些目光有同情有嘲讽。多多只看了一眼就害怕地把头低了下去。只剩下耳边的争执声和不时的劝解声。在此之后爸爸再也没有回过家。除了今天。

多多抬起了头，女人正一边哭着一边收拾地上残破的瓷碗和散落的木筷。可能是泪水模糊了双眼，女人一不小心便被残破的瓷碗划破了手。流出的鲜血在破碎的瓷碗上舞蹈，仿佛是在嘲笑女人的无能。

多多连忙跑到了卧室取出来一个创可贴然后再次跑到女人面前，泪水和鼻涕都来不及擦，用稚嫩的童音对女人说：“妈妈快贴上去吧，我来帮你收拾吧。妈妈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

女人在听到多多的话后泪水愈加汹涌，也不顾去接什么创可贴。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多多，声音哽咽：“多多放心，妈妈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一定不会。”

最终多多还是和父亲住到了一起。

离别的那天，女人在门前哭得泣不成声，看着一辆黑色丰田轿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卷起一地的尘埃。那辆轿车里有她最爱的儿子和曾经深爱的人。

多多和父亲住到了一起，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之前多多所见到的那个妖艳女人。多多父亲对多多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好，妖艳女人对多多也不是很差。但在多多眼里，这女人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如果不是她，爸爸和妈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多多这样告诉自己。

“我恨你。”

多多的梦语打断了阿吞的窥梦，阿吞从孩子的耳朵里爬了出来。看着面色痛苦的多多，阿吞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继而阿吞的脸色变得纠结起来，像是做了一番挣扎之后，阿吞吐出了之前吃下去的那个金色的梦，再一次张开了嘴对着多多。一股黑色雾气被吸进了阿吞的嘴里。阿吞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整个身子也仿佛变得更小了一些。阿吞看了看手上的金色雾气，目光里透露着不舍。却在下一刻毅然地放到了多多的头上。

风仿佛是记起了什么，像是吃饱的食客离开了饭店发现没有付费于是重新折回寻到了乌云。乌云被慢慢吹散，皎洁的月光重新降临大地。阿吞背对孩子，身体开始慢慢消散。

当最后一缕乌云离开弯月表面的时候，阿吞也完全地消失了。

之前的金色雾气在触碰到孩子额头的时候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金色迅速融入了孩子的额头，孩子脸上的笑容也被重新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