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落中,那低声下垂地乞求变得一文不值,甚至可以被所有人都给无视。
淮安城内,一个妇女跪在行道的街口处,她捧着一个铁制的罗盘,像是在讨钱。
筱姒未有多看几眼,就急匆匆地从她身旁走过,在这座城内即使作出了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换来的却也只有一个结果——被巡兵逮捕逐放出城外。
所以,她并未多管,甚是多一眼都不想看去,那妇女看似三十岁出头,披头散发连衣冠也是毫不顾及,她就只得跪在这儿见了人就瞒着头伸出手上的那个铁盘,想要乞讨一些钱。
一下午了,一个字儿都没要到,这儿处街口行人并不多,也是为了避开巡兵,一但被抓捕了就得被驱出城。是因,淮安城内杜绝有人在此进行一些不堪睹目的事,可这些她明明都知道却还做了,那得是窘迫到已是无路可走的地步了……
那妇女朝着筱姒叫了一声:“姑娘,给点吧!”她沉重的话语还带着一些颤抖,顿了很久才犹豫得说出口,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到头来竟然连一个子儿都没得到,心里不禁有些不安。
而眼前走过的女子,一看就像是哪家的千金,虽不认得可也得试试,相较于得到这些人的垂怜莫不如强硬得些好处……
筱姒冷漠地连头也没回的问了出口:“与其跪在这儿讨生活,不如找点事干。”
那人有些被问住了,若真的能找事干,她还至于在这儿得以乞求得过日子,这般沦落街头还得时刻以最低阶的态度乞求得伸出手去讨钱,连那些人都脸都不敢望地盯着地上的土灰,同一个人交流都得经过这低下的姿态去抬眼看人。
那人没回答了,只是起了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她捻起地上的铁盘就朝远走了,又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筱姒回眸看了几眼,那人看起来很疲惫,感觉她走着走着随时都能倒在地上,她原先是想着一走了之的,可现在她又跟了过去。
那妇女刚瘫坐在地上,就见巡兵那儿来人了,她连忙起了身慌乱地把东西撂在一遍,朝着筱姒那边快步走去。
可那巡兵已经认出她了,几个官兵搜查出了她刚扔下的铁盘,质问道:“跑什么?”
见那人没说话,便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把她带回去问话。”接着,他看向了筱姒,面上有番戏谑的神色:“这位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认识她?”
“不认识。”还没等到筱姒把这话说出口,那妇女就抢先说了:“认识认识,哎呀官爷你们真是误会了,我就是出来趟门,哪知道路遇了一条疯狗,上来就要咬人,我这不看着街边有个铁盘吗,就顺手捡来了……恰好遇见了这姑娘,我同她之前见过的,也算是认识了。这之后那就是你们看着的这样了,你说,是吧。”
她转头看向筱姒,冰冷的眼神中地闪过一丝彷徨,等着她的回答。
可筱姒许久都没开口,她只是简单地摇了头,随后就朝后走去了。
这种攀关系的可真是一点都没沾上边,见过两三面的就叫认识?何况,这只是第一面。不得不说能沦为现在这番模样的人可都是一个样,没有脑子,就像是一只随波逐流的船,在水面荡漾着许久也找不到归岸,或许就根本不存在归岸,所以只有一直地徘徊着当着一方死水里的孤舟。
无人问津无人呼唤,听不到任何声音,摸不着任何边,待霜冻,雾降,也注定得被抛弃在这,出不去看不见像个活死人一样的存于茫茫大众,不肯欲穿眼前。
这种麻木是精神上的更是贯彻到了心坎深处的,所以没有他所认为的可以去值得为之改变的事物,只要能走出这方死水就算是一直漂泊着在云烟里做着无方向的斗争,就算是知道可能会被困守于此一时甚至是一世。
也可以倾尽她所不要的一切给像个残缺的人一样活着,贪恋着这点活头的欲望,所以即使什么都无所谓了可也得为了活着而将一切都看作所谓。
那官兵一把拦住:“你先别急着走,这事还没给回答就想着了之了?”
筱姒觉得有些好笑,这事本就和她没任何关系,只是没想到那人说得话竟然是那么不假思索,脸上的表情还是那番淡定,可眼神早已出卖了她,显然是故作自信地隐晦着害怕,她的眼里像是有话可没有人会刻意去知道,
“不认识。”筱姒说了出口,之后她淡然地问了一句:“我能走了吗?”
“且慢,先别急着走,这话还没问清……急什么。”
谁知那妇女像只她话中所谓的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怎么能说是不认识呢,姑娘我们之前还在合庆厂房见过,各位官爷有所不知,我是那儿的女工。”
那官兵紧逼着问:“既然是女工,弄成这般模样出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遇到了一只疯狗,哎,这年头又不是事事顺。”
突然,那官兵身后又来了几个将官,他们直接将那妇女给押走了,眼下,那妇女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陆沂诃从他身后走来,那些官兵自是识得陆沂诃的,“陆将,我这话还没问清……不过这点小事还得让您亲自费劳,真是麻烦了,若不,还是交由我们……”
“既是些许小事,还需要审?”他的话有些不怒自威,走到筱姒面前,顿了脚步。
那官兵连忙解释道:“我刚来时,这姑娘就同那人在一起,只是那女的给跑过来的,想着事情不对,就赶紧过来了。谁知她说不认识,那女的又一口咬定说是认识,还说是什么庆和厂房的女工,我本想着将两人带回去审些口实。”
“我的人你也敢去动?”陆沂诃开口道,他冰冷的森眸中还藏着些许温存。
筱姒没作理会,就准备走,陆沂诃拉住她的手,放低了声音,语气很是温柔:“和我走。”
那些官兵见状赶紧趁着他没深纠走了,街口处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筱姒有些不情愿地,她松开了他的手,“我干嘛得听从你的使唤。还有,你什么都不问就知道那人你应该被抓捕,未免太自信了吧。”
“同情了?”陆沂诃目光有些森冷,他的话语很轻,只是这一点他从未估算错。
“不是……你放了她吧,我是实在不明白她好端端的有手有脚还在这儿混饭吃,为什么?”
“有手有脚又如何,心智都没了。”他的话语淡淡的。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八年前的淮安城内,他们说是天灾来了,不过是人为给制造出的暴乱,那里到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只能在那躺着讨生活。可这么多过去了,军阀是不想旧事重演,所以只要有人敢这样做那就得被轰出城外。”
“不仅得不到任何东西,还失去了对他们而言仅有的机会,可能这一走出去,就只有死路了。城外的那些人本就是衣食不足,还会顾及他们吗,这一条例公章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很可笑吗,倒不如直接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关着,兴许也不至于被饿死。”
“既然是人尽皆知的事了,那些违例了的只能任由着去,活得下来就活,活不下来就得死。”陆沂诃的话显然漠不关心这些事,毕竟生存之道取决于个人,成心想死的也不用拦着,想活着的总归是法子的。
若是只剩死路一条,那愿意尽早了结的便罢,想要等死的也罢,这些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筱姒哼笑了一声,看着他那无动声色的样子,心里有些许的愤慨。所谓的人命关天,还真是这样,如果注定是底层的那就断然不会轻易上了高街,得爬着或是踩着那些人的脊背给攀上去。
陆沂诃顿了一会,开口道:“规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也能改了,就听你的采纳直接给关监狱吧,满意了?”
“你若是故作不懂我说的话,那我说再多你也懂不了,不过我只是想给你提些意见。你可以当做废话一样听一遍就过,可我还是要说,这是我的原则。”筱姒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对他开口,她边走着边说。
“我只知道这里,所以我看到的一切我都格外仔细,可你不一样,那为什么就不能看向城外的那些人呢?他们当中也有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空有一身抱负理想却无力施展,这种感受你应该没有体会过,也不会知道。甚至每天都吃不上饭,那年的饥荒饿死的就都是那些人,瘟疫蔓延的源头第一个牵向的也是他们,所有的伤害都得在他们身上一遍遍试验。”阿妈就是那儿出来的人,她早年就丧了丈夫,也生育不了儿女,只能守着夫家那边的丧钱给过日子。
还留下一句未有说出口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就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