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桓公放手创伟业 管仲理财施奇计

齐桓公脸色欣喜中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说:“管仲,寡人知道,要想使齐国国富民强称霸天下,国君一定要吃苦耐劳,尽心尽力才成。可是寡人有些不好改过的毛病,譬如,寡人喜好美色,贪恋口福,还喜欢和宫中阉侍游乐。你说,这些毛病如果不彻底改掉,是否就不能实现强国称霸的心愿了?”

没等管仲反应过来,众大臣立刻低声议论起来。大家实在不明白,这等拿不到桌面上的话,主君怎么竟然在朝堂上说出来,尤其是当着一个并不知其深浅的人。倘若这个管仲只不过夸夸其谈,而并没有多少真实能力,传扬出去,不是有意给别国以笑柄吗?一片低语声中,鲍叔牙表情严肃,只有他心里明白,主君想要超越其他国君的愿望实在太强烈了,他简直把管仲看成了包治百病的神医,迫不及待地把所有顾虑都摆出来。而鲍叔牙最担心的是,倘若管仲再像自己一样,直言劝谏一番,不管言辞有多好听,也没什么新意,不但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会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那样的话,管仲在主君和众人心中的分量,就要轻许多了。

等议论声低下来,管仲在期待、担心和疑虑的眼光中,神态自若地发话了:“主君方才所说的,按照一般大臣的认识,当然是不可原谅的弊病,必须要痛改的。但在管仲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小节,小节如何,对大道并无太多影响,只要注意节制,对强国称霸并无害处。”

“啊?”众人全都一愣。一个国君好色贪图享受,竟然还说没有害处,没有害处,当年的商纣王是怎么亡国的!许多人嘴角上撇出冷笑来,什么有大才智的谋臣,不过是个投主君所好的马屁精罢了!

看着众人和齐桓公有些直愣的眼神,管仲微笑着继续说:“其实道理很简单,好色贪图享受者,并非主君一人,试问诸位,谁心中没有这等念头?可见这是人的天性,顺乎天性,并能节制在一定限度内,非但没有什么不好,或许还有益于身心。既然如此,又何必视其为洪水猛兽,苛刻自己呢?”

众人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齐桓公也连连颔首,颇感兴趣地问:“那,什么作为才对霸业有害呢?”

管仲早就想好,不慌不忙地说:“这个道理同样简单。霸业是大事,再大的事,归根结底要人去做。所以,身边没有贤能的人,对霸业有害。而身边有贤能的人却不知道重用,对霸业更加有害。知道重用有贤能的人却不全力信任,对霸业同样有害。信任他却要让心术不正的小人从中参与甚至监督,对霸业完全有害。只要为人君者能克服这些问题,让贤能为我所用,即便自身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又何愁霸业不成?”

“对呀,对呀!”每一个字似乎都敲打在齐桓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高声叫嚷着,带头连拍巴掌。众大臣听得也是十分入耳,尽管仍心存疑惑,毕竟说是一回事,真正见效则是另外一回事。但不管怎样,人家确实说得头头是道,主君已经完全信任了人家,于是大家也都情愿不情愿地跟着连连拍手叫好。鲍叔牙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在心里冲管仲跷起大拇指:夷吾,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

齐桓公此刻已经完全没了任何怀疑,他扫视一眼众人,朗声说:“管仲,既然你口口声声提到贤人,那寡人就先从你身上开始,任用并信任你,让你来为寡人治理齐国,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话一出口,齐桓公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本来他是打算先当众试一试管仲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然后再和鲍叔牙、高傒等人商议决定如何使用他的。可是现在自己太激动了,率直随意的性格,让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地脱口说出这等过于草率的话。如果管仲立刻答应了,那自己该给他个什么职位好呢?

然而没等齐桓公多想,管仲却断然摇头:“多谢主君信任,但管仲不能受命!”

包括鲍叔牙在内,众人又是一愣。不能受命,你大老远地从鲁国让人押解回来,又在这里滔滔不绝费大半天口舌,图个什么?齐桓公立刻把刚才的犹豫抛在脑后,瞪大眼睛问:“为什么?”

管仲一字一顿地说:“不是臣下故弄玄虚,实在是因为自古地位低贱之人如何能管束得了地位高贵之辈?所以说臣并没什么信心。”

“哦!”齐桓公立刻明白过来,管仲这是趁机要官呢,而且听他的意思,还得是大官才成。委任高官并不是件小事,当然要仔细琢磨才行,尤其是像管仲这样并不深知底细的人物。但率性而为的冲动让齐桓公并没考虑这么多,他几乎是立刻接过话头说:“这个不难。寡人现在就宣布,任命你为齐国上卿,位居文武群臣之首!”

这么利落?大家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最该议论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管仲却并没显露出更多的表情,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是一字一顿地说:“臣固然地位高了,但还有一个情况。自古贫寒者难以驱使富足之人。臣空有高位,却是家徒四壁,仍会被他人轻视,臣之谋略能否实现,尚存顾虑啊!”

这次连齐桓公身边的竖刁都听出来,他是在要钱呢!齐桓公如同在赌场上押宝一般,没怎么想便粗声大气地说:“这个也好办。寡人这就给你划拨三处封邑,并把齐国今年买卖人交纳的租税全部赏赐于你。如此一来,你的家产堪比朝堂中最富足的大臣。这样,驱使起部众,当然可以理直气壮了。”

哎呀,每个人都惊叹地张大了嘴巴。高傒这些老臣,在朝堂上议了三十年事,唯独这次,让他们大开眼界。

然而管仲却显出从未有过的冷静,他并没有谢恩的表示,而是再次缓慢而坚定地说:“主君要臣下做的,并非守成而是开拓,其间必定是人情资财纠葛如麻,倘若臣下仅仅位高而财多,但主君并非绝对信任,仍不能充分调动整个齐国之力实现目标,臣下只能提前知难而退了。”

什么意思,太过分了吧!众人立刻骚动起来,大家一边感到大开眼界,一边出于很多复杂的心理而气愤不已。一个该死的囚徒,并没做出丁点儿实事,就在朝堂上要这要那,简直是趁火打劫,没有了你,难道齐国臣民就不活了!鲍叔牙站在众人前边,虽然脸上并没流露出多少异样,但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一层又一层细汗,他在心里冲管仲叫喊,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适可而止吧。主君再好说话,毕竟是有个限度的。

然而更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齐桓公只是微微愣怔片刻,随即轻轻拍打一下几案,声音中没有丝毫迟滞:“那好。诸位,寡人记得,先君曾说过,有奇谋的人,常常会有非常之言行。管仲方才三次所请,听上去固然叫人不大舒服,仔细想来,却是施展手脚必须具备的条件。也好,寡人就索性把明君做到底。想当初,周天子武王曾尊寡人先祖姜太公为尚父,从此天下士民百姓世代享有好处。那么,从即日起,寡人就尊管仲为仲父,齐国臣民不得直呼‘夷吾’二字,以避仲父之讳。”

“啊?”大家立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现实中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仲父是什么?是主君的干爹,一个管仲,就这么空口说了一番道理,高官富贵全都有了,这还不算,竟弄到国君干爹的名衔,而且还要避他管仲的讳,从古到今,只有避君王的讳,哪有给臣子避讳的?这,这,实在是惊世骇俗,太过分了!大家面面相觑,良久才爆发出一片惊呼和反对。

齐桓公微笑着摆摆手,叫大家先不要急于发表意见,他知道,一旦大家开口,众说纷纭,局面将无法收拾。而齐桓公更清楚,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齐国历来奉行世卿世禄的制度,各级官员都由世袭贵族把持,他们好像一道道横亘在宫城门外的高墙,把管仲这样的贤能布衣阻挡在朝堂之外。如果自己不能极力为管仲撑腰,即使管仲有钱财有官位,他的各种设想也会在大家的合力钳制下,寸步难行。于是齐桓公站起身,目光温和而不容置疑地扫视众人一眼,招手冲阶下侍卫说:“立刻整治车马,寡人要与群臣去宗庙!”

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去宗庙干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今天太奇怪了。一个张狂疯癫的管仲,把主君也感染得神经兮兮。然而大家只是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并没人站出来劝阻,主君要去太庙拜祭先人,谁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去。

大批臣子尾随着,浩浩荡荡,在宗庙大门外停下脚步。有司已经按照吩咐,把猪、牛、羊三样祭品,摆放在贡桌上,这就是所谓的太牢,祭品中规格最高的一种。齐桓公跪拜在香案前,高声祷告说:“先祖在上,臣自继位以来,对强我齐国、富我齐民的重任不敢有须臾忘怀。然欲治国家必先任用贤才,臣赖先祖恩德,得告于先祖。”说着再磕一个头,扭头冲站在门外的管仲叫喊:“夷吾过来,拜谢过寡人先祖。”

管仲赶忙整理一下衣衫,跨进高高的门槛,跪拜在齐桓公身后,连续两次以头磕地,然后退出来。等候在外边的大臣们很快换了个人似的,纷纷上前,簇拥在管仲周围,脸上洋溢着钦佩和崇敬的笑容,拱手向他道贺。鲍叔牙站在人堆的外边,仰天长舒一口气。鲍叔牙知道,齐桓公用这样一个近乎神圣的举动,向每个人展示了他重用管仲的坚定决心,而大臣们也明白并接受了既成的事实,一场旷古未有的君臣合璧就这样完美实现。仰望着蓝天白云,鲍叔牙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有此明君,有此贤臣,我齐国有望啦!”

成为仲父和上卿的管仲在齐桓公强大支持之下,很快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革新之路。首先,他从重新制定行政区域入手,理顺朝堂对百姓的控制权力,从各个地方政府再到每个村庄甚至每户人家,都采取一条线的有效管理方式。齐国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是按照周朝初年所做的规定,以国都为中心,都城的郊野称为乡,郊外的广大地区称为遂。一般的诸侯国,大致有三个乡和三个遂。管仲认为这样太过简单,也太过笼统,政令执行起来未免难以把握其效果和力度。于是,他在齐桓公的支持下,把齐国重新划分为二十一个乡,每个乡下边增设“轨”“里”“连”等机构,把三个遂扩展为五个属,每个属下边设置有“邑”“卒”“乡”和“县”等机构,这样,朝堂中的各种政令发出后,层层有人负责,各级有人把关,就能做到行动迅速,高效简洁。这样的做法,所有诸侯国中从来没人尝试过,可谓是旷古之举。

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齐国的军队当时也是由地方上大大小小的贵族组织和养活,遇到战事,就由各地的贵族率领手下军队赶来追随国君出征作战。这种制度最大的弊端在于,国家军队其实就是各地贵族的私人家丁,他们高兴的时候怎么都好说,一旦他们不高兴了,不愿意派兵出征,连国君也没什么好办法惩治人家。管仲在完成地方政府改革以后,立刻着手,把各地的军权收归朝堂,每个地方政府都有军队维护秩序,但调动军队的权力归国君。这样,齐国率先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军队,作战能力自然大为提高。

然而,政府机构增多,军队要靠国家养活,这就需要朝堂能有更多的财力来支撑。从哪儿增加收入呢?管仲和齐桓公同时看到了一个滚滚钱财的源头——大海。齐国地处海滨,有着天然的渔业和海盐资源,这是别的诸侯国可望而不可得的地理优势。可是几百年以来,齐国百姓甚至是朝堂上的君臣,很少感受到地理优势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这些资源都掌握在当地的贵族手中,他们俨然成了海上霸主,役使百姓为他们捕鱼晒盐,然后囤积居奇,联合起来哄抬物价,弄得齐国人吃盐比别的国家还要多花钱。结果是这些贵族们肥得流油,百姓和国家却没捞到丝毫好处。还有齐国的铜、铁等矿产,也都是这种情况。齐桓公早就想改变这一状况,而管仲恰好与他不谋而合。一系列措施很快出台,齐桓公接连发布命令,施行“官山海”的政策,就是齐国境域内的所有资源属于国家,以后仍由当地百姓负责生产,但必须统一卖给国家,由国家统购统销,收购价格由国家制定,不得私自买卖。此外,管仲还提议设置大型粮仓,储备粮食,调剂丰年和歉收时的粮价波动。这样一来,见效非常明显,齐国在短时间内便财力大增,百姓也富裕了很多。供养军队和政府机构人员,更是不在话下。

同别的国家一样,几百年来,齐国对工商业并不是特别重视,那些士人包括百姓,对从事工商业的人,从骨子里总有一种鄙视的态度,认为这是下等人所做的事情,没多大出息。而管仲却不这样认为,他对齐桓公说,世人总是这么奇怪,大家每日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这些人,却又瞧不起他们,这是毫无道理的,而齐国的强盛,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要靠这些人来实现。管仲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后,齐桓公点头称是,当即颁布命令,让各行各业的人员集中居住,郊野的五个属,居住农人,负责粮食生产;划分十五个乡集中让士人居住,他们的日子比较悠闲,但必须按时服兵役;另外六个乡中,三个由手工业者集中居住,三个则居住着大小商人,这些人不必服兵役,只要专心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另外,各类百姓一旦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就不能随意流动,也不得转移户籍,还要保证世代都从事同样的事情,子子孙孙不得改行。这样固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毕竟各类事情都有稳定的人去做了,对齐国整体发展,是个十分有利的条件。

不但如此,管仲还劝说齐桓公再加大照顾工商业的力度,对别的国家来齐国经商人员,只要不违背法律,则减免甚至是免收关税和市场其他税收,对于交易金额比较大的,还给予免费食宿等优惠条件。这在其他诸侯国一味轻视和限制工商业的大背景下,齐国很快便成了商业活动的最佳场所。

一系列政策施行几年之后,齐国上下面貌可谓是焕然一新,天下商贾如同江河归海一般,纷纷聚集到这里,带来廉价的别国特产,把齐国的鱼、盐等产品行销到五岳山川的每个角落。齐国百姓无不从中受惠,家给人足,日子过得热火朝天。齐国都城临淄更是一举成为当时最繁华的大都市,成为各国达官贵人渴望游逛的地方。

而就在国家财力迅速好转的时候,齐桓公已经开始着手另一些在他看来也是同样重要的事情。作为自小就生活在齐国的国君,他非常熟悉齐国的民风民情,齐国由于地处海滨,远离中原,所受教化并不是很多,以至于民风太过开放,男女关系很是混乱,从朝堂大臣到民间百姓,通奸、偷情、休妻私奔等情形十分常见。这样不但让别的国家瞧不起,更造成许多斗殴和凶杀事件,对齐国人口生育也带来不利的影响。为此,齐桓公专门制定了一条法令,规定男子若休妻超过三次,则无论何种理由,都要重重责罚,把他驱逐出齐国,永远不得回来。同样,如果女子不管理由是否正当,只要改嫁超过三次,则由地方官府送到国家粮仓无偿舂米,以示责罚。这种法令真是闻所未闻,但施行起来,效果却很好,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闲之徒收敛了许多,社会秩序很快稳定下来,人口也迅速增加了不少。

但效果的好坏都是从地方官员的奏报中间接知道的,齐桓公并不特别放心。有一次齐桓公让管仲陪着,到郊外随意看看,想了解一下齐国的变化之大是否真如那帮官员所说。他们一行人悠悠荡荡,对所看到的情形还算满意。当看到官道上行人如织,大车小辆的货物来往不绝,再看看各村庄百姓安居乐业,齐桓公简直有些飘飘然了。他看看管仲,虽然彼此都没说话,但得意之情却心照不宣。不过,当齐桓公深入到村庄中,却发现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他看到,在村庄街道上,隔三差五就有几个老头破衣烂衫,蜷缩在墙根,面黄肌瘦的,十分可怜。齐桓公大动恻隐之心的同时,也十分疑惑,他忍不住走上前,冲几个老头拱手问:“老丈,看情形你们过得不是太好。听说现在百姓们日子都富裕了,怎么,莫非是儿女们不孝敬你们?”

几个老头抬起糊满眼屎的眼,有气无力地看看这个穿着一般却气派不俗的人,其中一个叹口气说:“儿女不孝敬,也比没有强哪!我们这些老兄弟,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哪里有什么儿女?唉,白活一世啊!”

齐桓公愈发奇怪,凑近一点说:“那……为什么年轻时不娶妻成家呢?莫非忙于经商发财,给耽误了?”

几个老头相互看看,觉得这个人问话太过奇怪,好像不是吃人间烟火长大的。“老弟这话我们就不懂了。谁不想娶妻成家,发财发得能耽误娶媳妇,只怕世上还没这种人,人家都是发财发得娶很多媳妇呢!我们这些老弟兄都是年轻时家境贫寒,世上又是男多女少,加上有人一辈子娶好几个媳妇,结果,我们就一个也捞不上,到老了受冻挨饿没人照顾,唉,可怜哪!再看看村里这些没媳妇的年轻人,将来也会和我们一样,唉,没办法啊!”

齐桓公总算听明白了,他心中大为诧异。他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人娶不上媳妇,他只知道百姓们不能和自己一样同时拥有那么多佳丽,却不曾想到有人连一个也弄不到。齐桓公没有说话,歉疚似地拱一拱手走开了。

回到宫中,齐桓公立刻下令,宫中女子,凡是未曾被自己宠幸过的,一律送回原籍,任由嫁娶。另外,齐桓公还让人发布一道命令,但凡齐国男子,二十岁之前必须娶妻,女子十五岁之前必须出嫁,否则就治其父母的罪!齐桓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施加压力,让那些家有闺女的人没太多时间挑拣,以便使家境贫寒些的男子也照样能娶上媳妇。而事实上,整个齐国的婚嫁风俗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改变。

除了移风易俗之外,齐桓公还做了另一个让各国诸侯瞠目的事情,那就是放权,大限度地放权!权力最先放给的,当然是仲父管仲。齐桓公曾不止一次对大臣们说:“仲父命寡人东,寡人东;令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于寡人,寡人怎么敢有不听从的?”这话听上去不但别的诸侯感觉不可思议,就是齐国大臣,也觉得国君是不是太没主见了,这样下去,岂不是明目张胆地要培育出一个难以驾驭的权臣?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和劝谏,齐桓公却始终不为所动。不单是给管仲放权,齐桓公还大张旗鼓地四处招贤纳士。最初他采用“庭燎待士”的办法,在宗庙中修筑高台,在高台上点燃巨大的火炬,他自己则每夜静坐在火炬旁边,等待贤能之士来投奔。然而一直庭燎了将近一年,却并没有什么贤能人士前来主动投靠,这让齐桓公很是郁闷,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已经做得够多了,他几乎产生要放弃的想法。就在这时,有个居住在齐国东部偏远地方的普通百姓远道而来,见面就对齐桓公说:“主君,小人并非贤人,只不过略通一些算术,希望能为主君效力。”

尽管向来自认为耐性很高,齐桓公还是忍不住阴沉了脸,强压住怒火说:“先生大老远地来开什么玩笑!寡人朝堂中再缺乏人才,记账的人还是绰绰有余!寡人念在你并无恶意的份上,不治你的罪,去府库领点盘缠回去吧!”

不料,那个人却不依不饶,反而更加有底气地提高声音说:“小人知道主君会误以为小人在无理取闹。其实不然,小人之所以不远千里而来,是听说主君求贤若渴,而等待一年却未能如愿。小人想,为什么主君未能如愿呢?是天下贤能之人不了解主君是否真的诚心求贤,他们唯恐货到地头死,来到齐国后不能像主君许诺的那样施展才华。小人没有什么才能,就来为天下贤人以身试验。若是主君能重用小人,那么,其他真正有才能的人自然就会彻底放心,到那时,齐国还怕缺乏人才吗?”

咦,这个道理怎么没想到呢?齐桓公眼睛一亮,立刻喜笑颜开。他立刻传下命令,加封这个人为粮仓记账总管,并划拨几户人家的税收作为他的额外收益。消息传出,真如这个人所说的,各国那些在某方面有能力的人,纷纷涌向临淄,求见齐桓公。一时间,各种事务都有了相应的人员去管理,上下机构井然有序,办事效率大为提高。另外,齐桓公还时常出去寻访贤人,遇到有见解的人物,总要邀其到朝堂担任官职。除去这些办法,齐桓公另定有“三选之法”,先由各乡乡长上报本乡才俊人选,派这些人去朝廷各级部门做些实际事情,然后由该部门的官员对每个人的能力表现记录成册,上报给国君,再由国君根据这些记录当面询问,感觉确实有才能的,就可以担任官职。“三选之法”的好处在于,为齐国稳定而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办事人才。

不但求于朝堂之外,朝堂原有的大臣,齐桓公也根据各自的特长,很快做出安排。他任命上卿管仲为太宰,全面负责国家事务;任命鲍叔牙为司空,来辅佐帮助管仲;任命大夫隰朋为大行,负责外交礼宾等事务;任命大夫宁戚为司田,处理经济方面的事情;任命王子城父为大司马,掌管军事。其他众多大臣,也都各有分工。由于齐桓公对每个人都有比较客观的认识,大家可以说各得其所,做起事情来不但轻车熟路,而且心情愉快,非常融洽。鲍叔牙很快建立起一套官员考核制度,规定乡、县等机构的官员要每年来一次都城述职,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提拔、留用或者罢官问罪。这样,无形中给他们施加了压力,处理地方事务时大都公正清廉。宁戚担任司田之后,改变了齐国所惯用的井田制,施行均田制,把各种土地划分给百姓,统一收取地租,这样,农人就是完全在为自己劳作,多劳多得,大家耕作的积极性得到前所未有的发挥。王子城父掌管军事之后,亲自负责操练军队,特别注重作战技能的训练,几年之后,齐国军队被别国称之为“技击”,意思是各军凭借技能来作战,并非完全靠蛮力,作战力量居于中原各国之首。

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当齐国一片欣欣向荣,众大臣向齐桓公齐声道贺的时候,齐桓公微笑着对大家说:“当初诸位反对寡人任用仲父之时,寡人就预料到了今日。寡人其实并无什么过人韬略,只不过有两点可以称道之处。其一是忍耐,隐忍不发,以观其变;其二是观人,寡人自信看人的能力不差,并且,不但看,而且用,大胆地用。除此之外,寡人其实无所作为呀!”

众人一片啧啧,每个人都在心里说,作为国君,有了这两样好处,还需要有别的本事吗?

感觉内政外交均已达到火候的齐桓公,终于按捺不住勃发的雄心,他认为,称霸中原乃至天下的时机,已经成熟。谁是第一个对手呢?齐桓公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鲁国。鲁国不仅是大国,更是与周天子关系非常密切的一个国家,鲁国的先祖周公旦,既是周王家族成员,又辅佐天子有大功,正因如此,鲁国在各诸侯国中的地位就比较特殊,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如果能把鲁国征服,以后的称霸道路就会顺畅许多。况且,当年鲁国力图把公子纠送回来夺取自己的国君位子,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报复机会。

于是,齐桓公厉兵秣马,雄心勃勃,对鲁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关于这次征战,其实许多人并不赞成,包括管仲和鲍叔牙。他们认为,目前齐国的发展只是刚刚起步,实力或许要比鲁国强些,但仍呈势均力敌之势。目前进攻鲁国,即使能取胜,也要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说不定还会遏制住齐国良好的发展势头,得不偿失。然而头脑已经发热的齐桓公并不以为然。他觉得齐国其实已经远远超越了其他国家,其他国家有大海吗?有这么多鱼盐铜铁吗?没有,他们不过是依靠耕种几亩薄地,靠天吃饭。对付这样的国家,实力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必再继续忍耐等待下去了。更何况,齐桓公更急于检验一下这几年辛苦努力的收获。

在这种心态的支配下,齐桓公迅速集结军队,由鲍叔牙担任主将,两军相遇在鲁国境内一个叫做长勺的地方。鲁庄公知道齐国这几年发生的巨大变化,他早就深感忧虑和威胁。所以,对这次作战格外重视,不但亲自出征,还破格让一个并没什么官职的士人曹刿来指导作战。曹刿在民间享有贤能的名声,经常发表一些高谈阔论,很多官员都听说过此人,鲁庄公决心起用这个人来试一试,希望奇人真的能产生奇效。

或许是齐桓公尚且需要继续磨砺,上天有意让他头脑清醒一些,鲁庄公这次大胆任用新人,果然给了齐国当头一棒。两军在长勺对阵,齐军士气高昂,最先敲响战鼓,发起冲锋。而和鲁庄公站在一辆战车上的曹刿,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喝令鲁军坚守阵地,不要慌乱。齐军冲锋到半路,见对方丝毫没有要拼杀的意思,只是盾牌林立,拉弓上箭,如同壁垒一般,顿时有些踌躇。鲍叔牙见状,知道冲过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倒是有劲没处使,白白折损兵力,只好叫喊着命令撤回来。

稍加整顿,齐军再次擂响战鼓,齐军呐喊着再次冲向阵地对面的鲁军。曹刿站在战车上,手搭凉棚仔细观察片刻,挥手喝令鲁军,继续严阵以待,不得随便乱动!齐军叫喊着冲到跟前,又如同苍蝇碰到墙壁上一般,在鲍叔牙命令下,怏怏地退了回去。退回到队列中的齐军一个个不耐烦地直嘟囔:这打的是什么仗,鲁国他奶奶的,搞什么鬼把戏!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杀一场,要是害怕,就乖乖地过来投降,这他奶奶的,跟木头人似的,打没法打,有劲使不出来,算怎么回事嘛!

鲍叔牙也有些着急,这种阵势,他也没遇到过。但是既然已经列队开始交锋了,总要有个结果才成。如果此时撤退,鲁军很可能趁机掩杀,到时候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对,他们肯定就是这样打算的。哼,一定要趁热打铁,把鲁军的阵列给冲散!鲍叔牙连忙喝令,重新整顿队列,击鼓冲锋!

然而刚才连续两次无功而返,齐军已经泄气大半,大家懒洋洋地拎起戈矛,连鼓声也击打得有气无力。在鲍叔牙的接连催促下,齐军总算慢腾腾地迈开脚步,向对方逼近。这边的曹刿翘首张望,早把对面的情形看在眼里,他忽然拔起战车上的大旗,拼命挥舞着大喊:“齐国无缘无故侵犯我边境,欺人太甚!使劲擂鼓,冲啊!”

面对齐军三次冲锋,都不允许有所反应,鲁军早就憋不住了,如同笼中的野兽,已经开始骚动不安。闻听命令,号令兵咬牙切齿地狠命敲击战鼓,咚咚的声音震天作响,震荡得大家血脉贲张,纷纷情不自禁地呐喊着:“冲啊,杀死齐人!”猛虎下山一般漫过田野直扑过来。

疲疲沓沓、牢骚满腹的齐军正半是跑半是走地来到战阵中央,做梦也没想到鲁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威,大家一愣神的瞬间,已经被汹涌而来的鲁军所吞没。不等齐军完全回过神来,刀剑戈矛的锋刃已经深深刺进他们的胸膛。这场战斗并不算激烈,齐军根本没机会展开有效的反击。但战场的情形却相当惨烈,齐军横尸遍野,到处都是滚落的脑袋和凌乱散落的胳膊、大腿,鲜血把田野染成了深红色。

狼狈逃窜的鲍叔牙率领残兵败将,直到深入齐国境内数十里,才摆脱鲁军的追击,有了歇息的机会。这次战败,让齐桓公最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齐国不是空前强大了吗,齐国的军队不是训练有素、作战技能最为高超了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战败呢?但齐桓公还不能怀疑主将的作战能力,当初自己刚即位的时候,就是鲍叔牙率领军队,打败了鲁庄公,可见鲍叔牙领兵是没任何问题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战败带给齐国的阴影许久没有散去。等到慢慢冷静下来,齐桓公才有心思想起战前管仲和鲍叔牙等人的分析。是啊,看来自己确实是高估了齐国的发展水平和速度。出类拔萃?目前只能算是略微出类,还未达到十分拔萃啊!

原来要实现梦想的道路这么长,比自己预料的要长出许多,接连几天,齐桓公心中都是闷闷不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管仲的一个绝妙计划,让齐桓公看到了另一个出路,原来,实现梦想的道路不止一条,有的走起来确实漫长,而你还有挑选捷径的机会。

那天,齐桓公记得,天气十分晴好,和煦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扇,温水般浸泡着自己,暖洋洋地忍不住连打两个寒战。后妃们都到后院赏花游玩去了,是自己特意打发她们去的,一天到晚被莺声燕语缠绕着,自己需要清净片刻。竖刁脚步轻轻地走进来。几年过去,这个乖巧的男孩已经变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虽然他的乖巧和伶俐没太大变化,或许比以前还要讨人喜欢,但毕竟,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的乖巧也已经不知不觉地变作了体贴。按照惯例,宫中的小童年龄大了就要出宫,给点钱财打发回家。但这个竖刁却很特别,就在准备打发他回家的头一天,他竟然自己把自己给阉割了,哭着说舍不得离开这里,更舍不得离开主君,只要能在主君跟前,他什么都愿意舍弃,包括自己的身体和性命。齐桓公大为感动,当即安排让他养好身体后继续留在身边,并且,两人之间的感情,因为这一番表白,也更近了一层。竖刁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站在齐桓公身边,耳语似地说:“主君,恭喜主君。”

齐桓公一愣,瓮声瓮气地问:“恭喜什么,喜从何来?”

“主君,小人方才为主君探听到二喜。”竖刁弓腰贴在齐桓公耳畔,轻声慢语地说,“小人知道主君喜欢美味,可惜宫内厨师手艺不够高明,每每令主君失望。小人多方打探,结识了一个叫易牙的人,此人厨艺天下难寻,他做的饭菜的滋味,品尝起来飘飘欲仙,却说不出到底好在哪里。听说,许多人为了能品尝易牙亲手调制的汤菜,不惜倾家荡产。若是主君能将他召进宫里效力,一定会让主君大饱人间美味。”

“噢,有这么神奇?”齐桓公颇感兴趣地斜眼看看竖刁,“情况是否属实,还是乡野百姓以讹传讹?你尝过他做的饭菜?”

“没有,没有,”竖刁慌忙摆动着双手,“主君未尝,小人哪敢抢先。小人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小人想,让他试试也无伤大雅,若确实名副其实,就留下他,若徒有虚名,赶走也就是了。”

齐桓公点点头:“那好,你就安排他进宫为寡人施展一下他的本领。”忽然想起来又问:“你不是说二喜吗,还有什么喜事?”

“管大人刚才进到前殿,说有事情想禀奏主君,吩咐小人过来告诉主君。小人看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想必是有好消息。”竖刁语气中也透出欢喜。

“混账!”齐桓公腾地跳起来,“仲父已经在前殿等着了,还绕这么多弯子才告诉寡人,若耽搁了军国大事,寡人饶不了你!”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去。留下竖刁满脸通红地冲着他的背影直撇嘴。

不过,齐桓公的气恼很快就消散了。管仲的确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或许怕触动齐桓公最敏感的神经,长勺战败之后,管仲还没有正面提及这方面的事情。而这次,管仲把长勺失败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并且告诉齐桓公,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绝对会兵不血刃地扭转局面,让称霸的愿望尽早实现。面对齐桓公的怀疑,管仲扳着指头说:“主君,我齐国有海滨之利,有铜铁优势,却没能很好地发挥出其威力,正如走进宝山,空手而回,可惜啊!臣想,如今天下兵器都用青铜铸就,各国农具均由生铁打造,而铜和铁大部分来自我齐国,而铜铁作坊都由国家把握,如果我们把铜铁价格提升一些,齐国的财力岂不数倍增加?再如,我齐国盛产海盐,盐这东西非比他物,看起来用量不大,但家家都用,每日不可或缺,加起来数目极为可观。臣算过,如今齐国人口大约五十万户,二百多万人口,那么照此类推,各诸侯国人口加起来,不下两千万,就算有一半人使用我齐国的海盐,盐价只要略微提升一点,各国百姓还在丝毫没有觉察之际,我齐国的财力就又增长一倍!”

齐桓公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着管仲许久没有眨动。是啊,整日这样算计,那样算计,原来就坐在宝山当中,真是把宝玉当石头给浪费了!

见齐桓公瞠目结舌的神情,管仲又说出一个更让齐桓公心动的话题:“主君,有道是衣是人之威,钱是人之胆。只要我齐国财力极大丰厚,百姓深受实惠,到时候只怕不需要动用兵器,各国就会自动拜倒在主君脚下,有个别不识时务的,既可以使用武力征讨,更可以用财物施压,根据情况采取具体对策,我们就始终站在主动位置,胜券自然也就稳操在我们手中。”

齐桓公连连点头:“仲父所说的句句敲打在寡人心头,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这个意思呀!寡人一时高估自己而盲目用兵,致使千百将士枉死沙场,想起来就懊悔不已。唉,悔不早听到仲父今日之良言呐!”

管仲脸色微微一红,低声说:“主君不必过于自责,臣虽然早有这方面的打算,但具体思路其实也是近几日才明晰起来。另外,臣以为,要在鲁国身上挽回颓局,眼下就有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小试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

齐桓公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不动声色地听管仲说下去。

“主君知道,目前天下各国均靠种田为生,所谓强国,无外乎良田肥美,百姓可以收获更多粮食而已,鲁国便是典型例子。不过,鲁国养蚕丝织也很兴盛,许多百姓依赖织绨过活。我们何不倡导整个齐国臣民百姓大力购买鲁国的绨料衣服,让鲁国认为这是个极佳的赚钱机会?”

齐桓公一愣,然而片刻间就回过神来,他带着几分惊喜和将信将疑的口气反问:“你是说……”

管仲含笑重重地点一点头。

从那次谈话之后,齐国很快出现一个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现象。齐桓公除了喜欢美色、美食之外,又忽然增添了一样新的喜好,那就是喜欢穿着绨料衣服,并且只穿鲁国织造的绨料。而管仲竟然也毫无根据地模仿起来,他们君臣不仅相互推波助澜,而且让手下办差人员包括家丁仆役都穿鲁国所产的绨料衣物。更奇怪的是,向来以性格刚正、敢于直谏而出名的鲍叔牙,这次也附和着国君,全家上下穿戴起鲁国的绨料衣物来。齐国臣民向来喜欢跟风,大家以追随朝堂大员们的穿戴为风尚,这次他们最崇敬的国君和管仲、鲍叔牙等人统一穿着,不用说,这样穿衣打扮肯定是最好的。于是大家迅速掀起一股潮流,无论男女老幼,人人以穿鲁国织造的绨料衣服为荣。这样一来,齐国对鲁国的丝织品需求量无比巨大,由于货物紧缺,价格自然也是节节攀升。巨额的利润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驱使着鲁国百姓纷纷开始从事养蚕缫丝纺织。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绝大多数农人放弃了地里的庄稼,要么把良田改造成桑树林,要么举家迁移到城里,开办缫丝纺织作坊。如洪水一般流进鲁国的金钱,让鲁庄公和他的大臣简直是大喜过望,他们不知道齐国到底着了什么魔,会对绨料衣服如此感兴趣,但知道不知道无关紧要,只要有钱赚,大家当然顾不上考虑那么多。

这种畸形状态,连齐国许多大臣和有识百姓也看不下去了。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提醒齐桓公和管仲,希望朝廷能及时刹住这股子风气,以免齐国太多的钱财流入鲁国。鲁国富裕了,齐国就会相对贫穷,两国的国力就会发生扭转。但是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却没能引起齐桓公的注意,连大家认为精明如神灵的管仲,也丝毫没有警觉的意思。于是大家连连摇头叹息,太不正常了,齐国怕是要完蛋了!

鲁国把齐国作为丝织品倾销地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在这一年多里,齐国满眼都是绨料丝织品,而鲁国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先一望无际的庄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桑树林,村庄里家家养蚕,城市中到处都是织造作坊,官道上运送货物的马车络绎不绝,大车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每个人都在拼命忙碌,大家都知道,若是抓不住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不但自己会后悔终生,只怕儿女们的唾沫也得把自己给淹死。没了庄稼,不产粮食,这个并不要紧,反正手里有的是钱,可以从齐国买粮食,非常划算。

就在一年以后的麦收季节前夕,管仲匆忙到宫里求见齐桓公,两人悄悄低语了很长时间,然后,一个惊人的命令从齐桓公嘴里发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