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陈芊芊,心中怒火升腾。
泥人也有气性,更何况她是不可一世的陈芊芊!
好你个韩烁,一次两次第三次,还想着杀我是吧?
陈芊芊眼风瞥了瞥四周,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但她已知道这院中此刻隐藏了刺客。
陈芊芊整个人绷紧,一切蓄势待发。
白芨做了个手势,几十枚箭矢破空而出,闪着森冷的寒光。
电光火石之际,韩烁从房中飞身而出,以一床柔软的杯子将寒箭尽数挡下。
陈芊芊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韩烁挡完箭,快速将被子披在身上,装模作样道:“夜深了,凉。”
陈芊芊也不戳穿他,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哦。”
患有心疾的韩烁,已然是这样,若他没有心疾呢?该是何等英姿勃发?
陈芊芊是心甘情愿的韬光养晦,却也仍有心气难平的时刻,更何况韩烁这样的七尺男儿?
也许,她真的是该帮他一把的。到底,他还是她的便宜夫君不是?
陈芊芊故意将石子路踩的咯吱咯吱响,故意又去踩了踩射在地上的箭矢,然后回过身故意对韩烁行了一礼:“多谢少君好意。”
韩烁看了看地上的箭,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陈芊芊,强装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陈芊芊挑了挑眉,他二人,这次总算是真的心照不宣地暂时达成和平约定了吧?
相安无事几日,韩烁略微适应了一些花垣城的生活。
陈芊芊果然很有信用,在府中,但凡韩烁有要求,她都点头答应。
韩烁口味清淡,那日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府中菜色偏辣,就再也没在盘子中见过辣椒了。
陈芊芊恹恹地拨着自己碗中的菜,吃得有一口没一口。
韩烁看了她一眼,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陈芊芊不置可否:“翻来覆去也就这些花样了,多少腻得慌。”
梓锐是个话多的:“韩少君,你可不知道,为了你啊,这月漓府都多日没有采购辣椒了,我们三公主往日那可是无辣不欢的啊!她对你”
剩下的话,在陈芊芊如刀剑一般犀利的眼神中自动消了音。
不知为何,韩烁心中突然一股窃喜之情。
陈芊芊倒是神色坦然,她当初既然答应了韩烁,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觉得委屈。
突然,一支箭矢射在饭桌旁的木柱之上,陈芊芊神色一凛,飞身追了出去。
“哎,小心!”韩烁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担心陈芊芊。
他愣神片刻,陈芊芊早已不见踪影,有心想起身追出去,又觉得自己这心思很古怪,只得耐着性子坐着。
白芨取下箭矢,只见上面绑着一张小纸条,说是今晚子夜,请三公主和韩少君在护城河相见。
陈芊芊回来时,冲着韩烁摇了摇头,神情难得的有些挫败:“竟然让他跑了。”
韩烁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陈芊芊的身手他是见过的,同自己可以说是各有千秋。看来此人武功很高。
韩烁看了看手中纸条,递了过去。
陈芊芊微微一笑。这才对嘛,有商有量着来岂不是很好?
陈芊芊扫了一眼纸条,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装得愚笨一些,便道:“韩少君,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韩烁不答反问:“依三公主看呢?”
陈芊芊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番,才慢吞吞道:“我想不出来,要不去问问母亲?”
韩烁有心试探:“哦,既然如此,那三公主请。”
他这样反将一军,陈芊芊有些下不来台。
要是真禀告了母亲,母亲又借题发挥,非要说是韩烁与人串通,那最后还不是要她想办法去捞韩烁?
陈芊芊干笑了一声:“算了,还是不劳烦母亲了。还是韩少君说说怎么办吧。”
韩烁继续试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意思便是要顺着字条的意思,今晚去看一看了。
陈芊芊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坏就坏在梓锐身上,陈芊芊不学无术是装的,本质是个过目不忘智多近妖的。梓锐跟了陈芊芊这么多年,他的呆笨是真的,从里到外,如假包换的成事不足。
梓锐问道:“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芊芊:“…”她回过头,又剜了梓锐一眼。
梓锐委委屈屈,垂下头去。
韩烁轻笑出声。
陈芊芊正想打个岔把这事情给过了,突然记起一件要紧事来,吩咐道:“梓锐,去把大婚之夜的蜡烛拿过来。”
韩烁挑了挑眉,不解其意。
陈芊芊接过蜡烛,对着韩烁道:“我…梓锐检查了一番大婚之夜我房间的一应用具,发现这蜡烛中藏了迷香。”
韩烁看了眼蜡烛,示意陈芊芊继续。
陈芊芊又道:“梓锐还说,大婚之夜听到我大喊一声,韩烁竟敢下毒!”
白芨也在一边点头,他也听到了。
陈芊芊道:“可我清楚地记得,我并未喊过。可见,有人早已布好了棋,挑拨你我关系,进而挑拨两城关系,妄图浑水摸鱼。且你我大婚,乃是因缘际会之下偶然之举,又十分仓促,如此看来,背后之人在我花垣势力颇深。”
陈芊芊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越说越快。说完之后,良久没有等到韩烁的回话。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韩烁玩味的眼神。
陈芊芊悚然回神,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梓锐说的。”
韩烁也不拆穿,看了眼一脸云里雾里明显跟不上思路和梓锐,笑道:“梓锐侍卫在这月漓府当大总管,当真是屈才了。”
陈芊芊干巴巴地笑了笑,但话说到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少君在玄虎城可有旁枝兄弟?就是那种你,咳,就是那种在你之下的继承者。”
她顿了一顿,到底没有将逝世两个字说出来。
韩烁思量片刻,凉凉一笑:“那可太多了。”
玄虎城,自他被诊出命不久矣之后,便成了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台子,众人皆是戏子,众人皆是看客。
陈芊芊点点头,道:“那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范围可就大多了。许是我花垣的,许是你玄虎的,又许是”
“天玄皇朝的。”韩烁将她的话头接过,似笑非笑:“这些也是梓锐说的。”
用的是肯定句,带着的却是十分揶揄的语气。
陈芊芊脸庞有些热,但她还是带着十二分真诚的语气点了点头:“没错。”
韩烁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哦,原来如此。”一个哦字千回百转,陈芊芊只好尴尬地举起了杯子:“少君喝茶。”
当晚,护城河边。
陈芊芊和韩烁带着梓锐白芨,将身形隐在河畔。
过了片刻,护城河中悠悠晃晃摇来一艘中等容量的画船,船中没有点灯,全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个情况。
陈芊芊思索了片刻,对着韩烁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韩烁伸手拦了一拦:“既然一起来,自然一起去。”
陈芊芊摇了摇头:“我胡闹惯了,半夜乱晃还好说,若让人看见你半夜在花垣城打探消息,上禀给了母亲,那事情就大了。”
她说得有理,韩烁也无法反驳,只能道:“那你万事小心。”
陈芊芊自信一笑:“我的武功,你还信不过?”
黑夜之中,她眸光明亮,含着璀璨笑意,像天上的星辰一般,好看极了。
韩烁愣神的功夫,陈芊芊向前几步,跃上了船舱。
她身姿纤细娇小,只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几乎没有泛起涟漪。
好俊的轻功!再过几年,便可到达踏雪无痕的境界了。
韩烁比陈芊芊大了两岁,也只是在今年才堪堪入了踏雪无痕境。
白芨瞳孔放大:“这传闻中的三公主,于武学一道,果然是个天纵之资!”
韩烁嘴角弯了弯,不知为何,别人夸陈芊芊,他竟然有些高兴。
船舱之中,因着陈芊芊的跃入,陈楚楚提剑迎上。
陈芊芊比二姐快一瞬认出对方,因而收了鞭子,只挡开了她的剑。
陈楚楚收剑稍晚一步,剑气割开了陈芊芊细嫩的脖颈,渗出细细的血丝来。
这可不得了,伤在幼妹身,可比陈楚楚自己挨十刀痛多了:“芊芊,你有没有事?”
陈芊芊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二姐收剑及时得很,我能有什么事?”
陈楚楚第一百零八次掏出御用的天机丸来:“快服下。”
陈芊芊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二姐,我这都没流血,你就掏出这天机丸来,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陈楚楚闻言,仔细看了看陈芊芊,倒也真如她所说,一时有些赧然。
陈楚楚背后的亲卫们暗笑,却也感动于主子们姊妹情深。
天机丸,可在人重伤垂危之时保人心口之气,起死回生,与天机争命,顾名天机丸。
金贵如二郡主陈楚楚,风里来雨里去,也就那么一颗。
听着身后的暗卫轻笑,陈楚楚轻咳了一声:“闭嘴。”
然后,她又对陈芊芊道:“我倒又忘了,天机丸你有三颗。”说到此处,到底心中有些黯然。
陈芊芊哪有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失落?当下安慰道:“我爱惹是生非,仇家多得很,所以母亲就多看顾我一些,二姐别难过啊。”
陈楚楚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母亲疼爱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好了,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芊芊:“有人约我来这里相见啊。”
梓竹出声嘲讽:“二郡主收到密报,听闻今日有玄虎密探在这里交接花垣城布防图,这才等候在此,不想等来了三公主。听闻三公主新婚燕尔,夫君正是玄虎城少主,不知是否”
陈楚楚听他越说越不对,厉声道:“闭嘴。”
陈芊芊这才看到梓竹,倒也没恼,笑道:“哟,这不是梓竹吗?怎么,三年期满,从思过崖上下来了?”
梓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在一旁。
陈楚楚怒视了梓竹一眼,看向陈芊芊时又充满了柔情:“好了,别胡闹了,大半夜的,你快回去吧。”
陈芊芊从善如流:“那我走了啊,二姐也注意休息。”
陈芊芊走后,陈楚楚声音冰冷:“当年你就对芊芊诸多不满,多番言语刻薄,我罚你去思过崖三年,不想你竟然不知悔改。看来,是我心慈手软了。”
梓竹脸色苍白,立马下跪:“小人知错。”
陈楚楚冷哼一声:“念你父亲与已故裴司军渊源颇深,我敬重裴司军,才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你对芊芊出言不逊。”
梓竹连忙磕头:“是。”
回到府中,这下陈芊芊学乖了,一言不发,等着韩烁开口。
韩烁问一句,她才答一句,自觉将一个草包饰演得非常到位。
韩烁一番分析,二人得出结论,这一次,幕后黑手定然是想让陈楚楚误会陈芊芊色令智昏,通敌叛国。而韩烁的罪名,就是引诱三公主陈芊芊。
一箭双雕啊。
深究其背后原因,还是想让花垣玄虎交恶,看来,此次与大婚之夜的策划者是同一人。
分析到这里,究竟是谁,还得等着对方后续再露出马脚来。
韩烁看着陈芊芊伸了个懒腰,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三公主为何多番对韩烁施以援手?”
陈芊芊喝了一口茶。
为何?当然是你陈兵国界虎视眈眈,你韩烁心思如海深不可测了!
不过陈芊芊面上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韩少君啊!你这样问,可就辜负了我一片苦心了!”
韩烁微微俯下身,凑近了陈芊芊,问道:“哦?”
陈芊芊有些不习惯他突然靠得这也近,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别动。”因着凑近,韩烁才看到她脖子下,细嫩如白瓷般的肌肤上,那一道细微的血痕。
韩烁微微蹙眉,眼神直视陈芊芊:“你受伤了?”
唔,韩烁这人难接近的很,不如试试示之以弱?
说干就干,陈芊芊一拍桌子,换上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是啊!受伤了!就在刚刚受的伤!我这可是为你挡的灾!”
韩烁眉头皱得更紧,眼神落在那一处血痕之上,越看越刺眼:“三公主到底为何如此?”
陈芊芊低垂着眸,装着一副难过的样子:“因为我把你当自己人啊!韩少君能不能把我也当自己人?”
最好将你的真实意图和盘托出,或者给一个国界布兵图也可以。
陈芊芊抬眸瞥了眼韩烁,见他微微有些愣神,趁热打铁:“韩少君既然与我成亲,那就该夫妻一体,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陈芊芊一定竭尽全力,去帮少君排忧解难,任你差遣。”
说吧,说吧,说你要龙骨,说了我才好跟你谈条件嘛。
韩烁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看着陈芊芊,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在疑惑陈芊芊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是在疑惑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律不齐。
半晌,韩烁才问道:“三公主为何对韩烁如此掏心掏肺?”
“因为...”因为什么?陈芊芊也没想好。让她想想,好像以前她也这么问过二姐,二姐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啊!”
“让我...开心?”韩烁盯着陈芊芊,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渐渐灼热起来。
看着韩烁的转变,陈芊芊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这话,应该没毛病吧?他这眼神,怎么一下子有点危险起来了,带着些,呃,侵略性?
陈芊芊心中毛毛的,干脆伸手一拍韩烁的肩膀:“嗨,多说无益,反正我会证明,我便宜好用讲义气,包你满意,是个极好极好的合作对象!”
她想了想韩烁五花八门三番四次的暗杀,又补了一句:“死了可就太可惜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若是韩烁能真心对她放下芥蒂,像自己一样,谋求和平共处,那就太平了。
说完,陈芊芊对自己十分满意,抬头看了看韩烁。
他的眼神还是那般,灼热,危险,让陈芊芊背后寒毛都有点想要竖起来。
算了算了,今晚的趁热打铁差不多了,下次继续!
思及此,陈芊芊道:“今晚过得可不容易,我得回去吃点夜宵,垫垫肚子,喝点参汤,压压惊。你早点休息啊!”
她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转身迈步向外走,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可真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般潇洒。
看着陈芊芊的背影,韩烁突然一笑。
白芨被笑得毛骨悚然,问道:“少君,你说三公主的话,能信吗?”
韩烁得意地挑了挑眉:“能信。”
白芨又问道:“三公主这么帮我们,难道另有所图?”
韩烁心思不在此处,随口应了一句:“应该是了。”
白芨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图什么?”
不等韩烁回答,白芨又道:“难道她知道我们玄虎城实力强劲?”
韩烁摇了摇头。
白芨道:“难道她知道咱们玄虎城子民富庶,存银充裕?”
韩烁摇了摇头。
白芨摸了摸脑袋:“她一不图兵力,二不图钱财,那她图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