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福脉炸了。
林七来了,裴恒来了,陈楚楚来了,满城权贵大臣来了,城主也来了。
魑魅魍魉,满堂众生相。
所有人都在跪地求城主赐死陈芊芊。
名为跪地,实则暗逼。
当林七也跪下时,天平便渐渐往对陈芊芊不利的那一方面倾斜。
林家掌握着花垣城的经济命脉,话语权很重。跪伏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大势所趋,胜券在握。
先杀陈芊芊,再杀花垣城主,待陈楚楚继位之后,策反于她,自此将花垣收入囊中。
韩烁将陈芊芊护在身后,与白芨对了个眼神。
他嘴角挂着冷笑,口中却对陈芊芊温柔无比:“你放心,我的人一直都在,定会护你周全。”
陈芊芊知道韩烁说的都是实话。韩烁心思如海,深不可测,连她都无法看透他。
明明该是因着这一句话猜忌他的,但陈芊芊心中却只有一片暖意。
眼见形式严峻,陈楚楚没有办法,下跪道:“请母亲降罪陈芊芊,发配边疆。”
等出了花垣王城的门,她将芊芊调包便是。
城主大怒:“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见母亲怒声斥责,陈楚楚心中黯然,但什么都没说。
千钧一发之际,陈芊芊突然觉得脚下黏黏的,空中也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像是...猛火油的味道?
这可真是天佑我也!
陈芊芊举起火把,一把扔在地上,得意道:“不是说除非再降珍宝吗?看,这是什么?”
地上火苗窜起的那一刻,韩烁心头大石落地。看着眉眼飞扬,一脸得意的陈芊芊,韩烁忍不住一笑,看向众人:“花垣城立足之本是乌石矿不假,可这猛火油,可比乌石矿更为金贵吧?”
杨司户察言观色,道:“是啊,这猛火油区区一方,可抵千金。如今看来,福脉之下,确有千秋万代的财富啊!”
韩烁立刻接上,高声道:“是三公主冒死救人,感动先祖降下福祉,三公主挖出了黑水矿!”
他坚定有力的话语含着内力向四面八方扩散去,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信服追随。
梓锐忠心护主,扯着嗓子嘶喊道:“天降黑水矿,佑我花垣城!”
千百名死里逃生的矿工和他们家人也喊道:“天降黑水矿,佑我花垣城!”
声音渐渐汇成一致,越来越高,直震云霄。
韩烁骄傲道:“芊芊,往日众人唤你三公主,三分奚落,七分戏谑,可今日他们唤你三公主,三分臣服,七分敬畏。这三公主,你当得起。”
陈芊芊目光扫过地上跪伏的众人,傲然一笑:“韩烁,我当日便同你说过的,值得。”
局面突然反转,陈楚楚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因着民心所向,城主顺势下令:“陈芊芊立下大功,即刻恢复她的郡主身份。”
陈芊芊有些纠结,昨夜没有多想,今天想起来,这杨司户往日见自己哪里都不顺眼,昨日却与韩烁一唱一和。啧啧,玄虎城势力竟然渗透至此,哼,好你个韩烁,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游荡在大街上,陈芊芊扯着韩烁跑的飞快,她可不想再被人砸蔬菜瓜果了!
她一边跑,一边道:“快跑,今天的番茄特别大,被砸到了肯定特别疼!”
韩烁心中好笑,拉住了陈芊芊。
原来,这些人是来感谢她的,倒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酒楼之中,陈芊芊看着被包得像蚕蛹一样的两只手,被韩烁颐指气使:“葡萄。”
韩烁依言替她取,陈芊芊犹嫌不足,道:“大的,最大的那颗。”
吃了葡萄,又听见楼下说书先生在讲自己炸福脉的故事,慷慨激昂,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听见有人夸自己,陈芊芊当然高兴,笑了起来。
韩烁歪着头,看着陈芊芊的明媚笑颜,只觉得岁月从未如此美好过。
听完了说书,韩烁将黄豆糕喂到陈芊芊嘴边,陈芊芊示意他放在自己手中,然后自己将黄豆糕咬了起来,得意地冲韩烁晃了晃脑袋。
她挑了挑眉,无声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这娇俏的模样,看得韩烁心都要融化了,情不自禁,起身咬了一口她的黄豆糕。
他故意将黄豆糕咬的很多,干燥温暖的嘴唇擦过陈芊芊的唇畔。
陈芊芊一时呆愣住了,任由酥酥麻麻的电流传遍全身,心中升起奇异又陌生的愉悦。
偷亲芳泽,韩烁心中甜丝丝的,挑了挑眉,抹了抹自己嘴上的糕点碎屑,故意道:“挺甜的。”
糕点甜,还是人甜?
陈芊芊恢复了三郡主身份,那就意味着她又要参加少城主的选拔赛了。
裴恒又来了,陈芊芊烦的不行。
裴恒抱着一大堆书,被陈芊芊随意甩到地上,七零八落的。
韩烁也进了门,在陈芊芊面前放了一卷书册。陈芊芊挑了挑眉:“你也来凑热闹呀?”
韩烁一张口就是酸气冲天:“事关三公主前程,裴司学一个外人都来了,我身为月漓府的男主人,自然当仁不让。”
韩烁看了看书桌上的字迹,他明知陈芊芊是装着的,却还是指出来道:“字写错了。”
陈芊芊一看,哦,为了保护自己不学无术这个头衔,她故意将您写成了恣。
韩烁故意道:“我写一笔,你跟着我写一笔。”
他在陈芊芊背后一笔一划写起来,陈芊芊觉得有些痒痒的,身子忍不住左扭右扭。她不怕疼,但有点怕痒。
写完了字,顺便摸了摸媳妇的小后背,韩烁心满意足。
裴恒眉头微促,神情有些失落,强打精神道:“文试,是少城主擢考的首轮比试,万万不可大意呀。”
陈芊芊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你管这么多。
韩烁在一旁凉飕飕道:“看来裴司学不是很了解芊芊,这么多试题,别说是做,就连看她都不会看。”
韩烁拿起自己的那卷书册,献宝一般递给陈芊芊:“好在我也略微研究了历年的试题,总结出一些规律,也拟了一些试题,薄薄一册,都是精华,包你满意。”
说完,他刮了刮陈芊芊娇小却挺拔的小鼻梁。
虽然自己无意少城主之位,但韩烁这样用心,陈芊芊心中还是觉得高兴。她又瞥了裴恒一眼,配合道:“少君有心,芊芊记下了。”
裴恒却继续道:“此事关系到芊芊的前途,万不可大意,还是摧着她,多看一些才是。”
韩烁一把揽住陈芊芊,宣誓主权:“现在距离少城主擢考不足十日,裴司学觉得,以芊芊的脑袋,能背过这么多试题吗?”
陈芊芊挑了挑眉,看向韩烁。
裴恒听见韩烁贬低陈芊芊,用了激将法,拿起一卷书册,柔声道:“芊芊,不如我们今天就背过这一册,让韩少君看看,如何?”
背背背,背个屁。
陈芊芊顺势靠在韩烁怀里,道:“韩少君与我朝夕相处,果然越来越了解我了呀,芊芊真是心中感动。”
韩烁真是通身舒畅啊!
芊芊又乖巧,又可爱,关键时刻还知道一致对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陈芊芊蒙了面纱,走进地下黑赌场,这里开了少城主擢选的赌盘。
陈楚楚的低至百两赔一,就是说你压陈楚楚赢压对了,压一百两,给你一百零一两。
陈芊芊的高至一两赔百,就是说要是她走了狗屎运赢了,押她的人能用一两得到一百零一两。
饶是如此,陈芊芊那边的盘子仍是空空如也。
陈芊芊不由感叹,自己的演技实在是高超啊,连个投机倒把心存侥幸的都没有。
她看了看二姐的赔率,算了,苍蝇再小也是肉,赚个几百两也好啊。她将小金库里剩余的几万两全部押在了陈楚楚那边。
一回头,被韩烁抓个正着,陈芊芊瞪了梓锐一眼,你怎么没戴面纱?
梓锐委委屈屈,三公主你也没说让我也带面纱呀!
陈芊芊打了个哈哈,将瓜子递到韩烁手中。
韩烁看着手中的瓜子,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芊芊真好。
白芨痛心疾首,痛斥道:“你们三公主,明明是在哄骗我们少君。”不过韩烁明显是听不进去的,看着笑容满面的韩烁,陈芊芊心里毛毛的,落荒而逃。
白芨拨开众人,韩烁风姿如月,缓步走到最前方,目光扫过陈芊芊名牌下面,空无一物的木盘,心中不悦。
他身姿修长,高于众人不少。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木盘,目光睥睨,居高临下:“把账面扳平。”
这一日,陈芊芊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梓臻受她命令,多年走遍天下,再次带来一名西境的神医。她兴冲冲地带着人到了大郡主府,可陈沅沅心灰意冷,不愿意再接受治疗。
陈沅沅道:“芊芊,多年来,你已带来过十几个神医,个个名扬天下,堪称可活死人,肉白骨,可有用?”
陈芊芊道:“有志者事竟成,大姐姐怎可轻言放弃?”
陈沅沅道:“我不是放弃,我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陈芊芊道:“什么自知之明?姐姐这腿必然是能治的。只不过从前的庸医不好罢了。这次的神医有一套独特的复健之法,我看过,确有独到之处。”
陈沅沅道:“芊芊,你试过一次次满心期待落空是什么样吗?你试过一颗心每次被高高提起,却又狠狠摔下吗?”
陈芊芊一时语塞。
陈沅沅又道:“你从武功卓绝,到武功尽失,总能体会到一两分我的痛楚吧?我的腿,想要康复,就好像如今的你,想要赢得武试一般,绝无可能。”
陈芊芊挑了挑眉:“若我赢得了少城主擢考的武试,大姐姐是否就愿意复健?愿意试着重新站起来?”
陈沅沅不说话。
陈芊芊一锤定音:“长姐沉默也无用,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今天便告诉长姐,我必然取得武试魁首。届时,长姐可不要耍赖不认账。”
陈芊芊衣袍翻飞,大步离开。
看着幼妹纤细挺拔,恣意张扬的背影,陈沅沅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梓年,都跟韩烁说好了?”
梓年低声应诺:“都说好了,必保得三公主赢得少城主之位。”
陈沅沅点了点头。
芊芊,我知你与二妹情深,我现下也并未疑心于她。但到底不是一母同胞,若她来日得知真相,只怕会对你不利,我信不过她。
我已是废人一个,你却青春年少。你的命,该握在你自己手中。
月漓府中,陈芊芊一改往日惫懒,认真与韩烁对练。
她虽没了武功内力,身法却依旧灵活百变,刁钻狠辣。
不过,纵然她如何身手了得,韩烁总是能得逞小心思,这里摸摸,那里抱抱,软玉温香在怀,倾国倾城在侧,妙啊!
韩烁突然想到自己年少意气风发时,曾戏言过,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如今看来,同这美人比起来,天下竟然举重若轻。
他心中暗笑,原来自己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混账。跟陈芊芊比起来,也许自己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
韩烁拿起绢帕替陈芊芊拭了拭鬓角额间的淋漓香汗,顺势凑到她耳边:“我已安排了人,届时你会比林七高上一分,到时候你想办法与她打成平手即可。平手而已,我相信你有办法保护自己不受伤。”
他语气轻柔,气息缠绵,喷在耳边,痒痒的,偏偏还凑得很近,似有若无的擦过自己的耳朵。
陈芊芊被撩拨的有些脸红心跳,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芨和梓锐拿着望远镜偷窥,远远瞧着,像是韩烁在亲吻陈芊芊的耳垂。
光天化日,光天化日啊!
白芨和梓锐同时用手捂住了眼睛,转过身去,没眼看!
陈芊芊想起来一事,按捺住有些乱跳的心,抬头望向韩烁。她努力忽视韩烁眼中她有些看不懂的灼热和情绪,道:“大婚当夜的喜婆,你还记得吗?”
韩烁心中旖旎,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本有些情不自禁,想亲上一亲,见她突然语气严肃起来,也清醒了过来,问道:“还有点印象,怎么了?”
陈芊芊道:“我的暗卫告诉我,她死了,伪造成了自杀的迹象,但暗卫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勒痕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再挂到房梁上去的。”
被勒死的,因为凶手在被害人后方用力,与悬梁自尽的伤痕会有轻微的区别。陈芊芊手下都是精兵强将,自然没有被瞒过。
韩烁目光一闪:“芊芊的意思是?”
陈芊芊道:“花垣城中一直有一股势力作乱,大婚之夜先是羞辱你,妄图挑拨你我关系,被我喝退后,又营造你毒害我的迹象,挑拨你与母亲的关系。”
韩烁点头:“你夺龙骨之事传扬得极快,背后也有推手。还有炸福脉一事,那些在门口求你赴死的人,也是受人蛊惑而来。”
陈芊芊接道:“最有可疑的,就是天玄王朝了。”
韩烁目光一闪:“芊芊,你当真没有半分怀疑过你二姐陈楚楚?”
陈芊芊直视他:“当真没有半分怀疑。”
陈芊芊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我提起喜婆一事,是因为我觉得这股势力既然每次都不放过机会,少城主一事也必定会暗中作乱,有所图谋。所以我想同你说一说,若当日有什么岔子,你不要为了顾忌我,而敲投降鼓。武试魁首,我势在必得。”
韩烁心中一叹,芊芊,你这样毫无疑心,可知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罢了,我护着你便是。
文试。
既然打定主意要赢了武试,那这文试自然不能赢。陈芊芊在画卷上涂鸦,画了个极丑的韩烁,嘿嘿一笑。
收卷之时,考官暗中将陈芊芊的考卷换成了完美答案。
陈芊芊没有注意,她顾着跟梓锐说话。
梓锐道:“三公主,题难吗?考得怎么样?”
陈芊芊自信一笑:“这多简单啊?我画得可好了。”
梓锐挠了挠头:“画得可好了?”
武试。
果然突变横生。
第六个人上来时,韩烁目光一寒。这不是他安排的人。他冲白芨使了个眼色,白芨心领神会,叫道:“三公主,您累吗?这场可以弃权,歇一歇。”
陈芊芊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如何不懂?
但她不能退,若此战退了,她便不能与林七打平手,必然要赢才是。
梓锐见陈芊芊不为所动,心中着急,敲了弃权鼓。
陈芊芊一听鼓声,怒道:“梓锐,你干什么?”
韩烁也意外地看向梓锐。
他也想替陈芊芊弃权,但昨日他答应了陈芊芊,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所以哪怕心中担忧,也没有动。
这梓锐,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最后一场,陈芊芊对林七前,陈芊芊郑重道:“不管等下如何,谁都不许敲弃权鼓,否则”她警告地看了梓锐一眼,梓锐低头应是。
陈芊芊看向韩烁,要他一个承诺。
韩烁摸了摸芊芊的头:“我昨日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生死台上,刀剑无眼,你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