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住院了,那天警察取好证带走爸爸以后,妈妈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是三伯的弟弟小伯开车将妈妈送去医院的。我来不及跟着,他们便开车走了。我和弟弟站在家门前,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这个家,一下子更加冷清了。
“小康,跟我回去。”
奶奶走到我们后面,叫弟弟。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似乎弟弟是她所有。
可是,刚才却不见她帮帮妈妈、帮帮弟弟。
“我在家。”
弟弟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但很有力量。
“你说什么?”
奶奶似乎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或者很不相信弟弟会拒绝。她一直认为,她最喜欢的小孙子是听她话的。
但奶奶忘记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属于谁。如今弟弟能拒绝奶奶就已证明弟弟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
“走,跟我回去!”
奶奶突然生气,一把拽住弟弟的手就往外走,好像这里不是弟弟的家一般。可这是他的家呀,他要生活的地方。
“奶奶,今晚我想在我家这里!”
弟弟挣扎着,不愿意离开。
“哼!随你吧!”
奶奶看到弟弟如此坚持,没再说什么,自行离开了。
我看着弟弟,感觉到弟弟的悲伤。想要伸手给他安慰,可抬起的手实在不知如何落下。
“姐...去休息吧...”
弟弟背对着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才对我说。
“你去吧。”我说。
......
弟弟没再说话,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黑屏的电视发呆。我也坐下,也不说话,眼神空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夜无话,但我感觉我与弟弟的关系在慢慢的变化了。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有时候会带着一点笑容,给人的感觉不再是之前的不可靠近。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泛起鱼肚白,我的电话铃响了,是小伯用妈妈的手机打来的,叫我送钱去给妈妈交住院费。
妈妈刚做完手术,如今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见醒来。小伯说妈妈的钱我是知道放在哪里的。
我点头答应了,急急忙忙跑到我的卧室,打开衣柜,翻出最里面的一个布包裹。那是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直到昨晚妈妈走之前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我才知道,那是妈妈这么多年来慢慢积累起来的我和弟弟的学费。
看着那一叠略厚实的红色人民币,我的心隐隐作痛。所以妈妈为了给我们攒学费,一分钱都不舍得多花,衣服穿了四五年没有换新的。吃饭我们吃肉她吃蔬菜,水果永远只有我和弟弟喜欢的。
原来......妈妈自己承担了这么多......
可是爸爸呢?还要那般对待妈妈...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我的心跟着思绪越来越痛。可不容我多想,我赶紧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给妈妈送钱去,妈妈还一个人在医院躺着呢,我该去照顾妈妈。
我找了几套妈妈的衣服打包带好,赶紧穿鞋出门。弟弟跟在我的身后,脸色疲惫,但眼里的担忧更浓。
“没事,我去医院照顾妈妈,你在家待着,好好写作业,明天自己去上学,零花钱我放你床上了。”
我严肃的对弟弟说。
“我想陪你去。”
弟弟很坚持,似乎非去不可。
“小康,你听着,你就在家里,好好守好家,明天好好去上学,等你放学了再来医院看妈妈。现在你过去了,妈妈还没醒,也是没有什么的。”
我把语气放软,耐心的劝着弟弟。
“可......”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待会去医院换一些零钱给小伯带回来给你,等明天你放学再过来。”
弟弟还想再说什么,但我不容许他说下去了,我的内心急躁,想要赶紧去医院看看妈妈。弟弟没再说话,任由我走出家门。
后来在医院看到妈妈的时候,妈妈躺在白净的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手上、脚上也缠着纱布。应该是伤得很重的,妈妈还没有醒。
这样恬静的睡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跟随医生,终于将住院费及昨晚的手术费交齐,顺便买了一点礼物打发小伯他们回家。
此时病房里只留下我和妈妈了,我看着妈妈,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这就是老师说的血浓于水,为母则刚呀。
“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终于醒来了,她的语气虚弱,但不乏温柔。她似乎知道我会来,也似乎知道我会一直在。
“嗯...妈,我先去叫医生。”
看到妈妈转醒,我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赶紧起身去叫医生。
“目前你妈妈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但由于她大腿骨折,还需要卧床休息,记得给你妈妈买点好吃的。”
医生检查完,如释重负,大概他也没见过这般满身伤的病人。
我尊崇医生的意见,每天变着花样给妈妈买好吃的,有时候妈妈嫌贵,我就在医院的厨房给妈妈做吃的。我只能尽我所能将妈妈照顾好直到康复。
期间妈妈多次叫我回去上学都被我拒绝了,我说我已经跟班主任请了半月的假,您啥时候好我啥时候回学校。我看到了妈妈眼里的自责。
“妈,没事的,您放心,我虽然没有去学校,但我已经把老师要教的内容都自学完了,很简单的,绝对不会耽误以后的学习。”
看到妈妈眼里的自责,我只能安慰着妈妈。
弟弟有时放学也会来看妈妈,但他总被妈妈叫回家,说不要再来,车费太贵了。一来一回要花很多钱,我们的学费都没有了。
后来弟弟慢慢的就不来医院看望妈妈了,但我知道,弟弟应该也很想念妈妈。
家里亲戚偶尔会来探望妈妈,但来人不多,没有谁会想跟这样的家庭有着过多的牵扯。
妈妈住院的第二周周一,警察带着爸爸来到妈妈的病房,说是来调解他们之间的夫妻矛盾的。之前警察也来过几次,都被我用妈妈身体不好拒绝了。可一周以后妈妈的身体稍有康复,警察就来了。
那时候我在想,真敬业。
爸爸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妈妈的身躯明明颤抖了一下,却被妈妈极力克制不表现出来。
爸爸脸上是没有悔意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妈妈,好像此时病床上躺着的病人不是他的妻子。
“王云海,好好给你老婆道歉,取得你老婆的原谅我们就放你回家!”
一个矮矮的微胖的男警察对着爸爸说。
爸爸听着警察的话,脸上没有情绪变化。
“段梓淑啊,俗话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你老公呢,我们已经帮你教育过了,他已经在局里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次的情况了。
你呢,也原谅他吧,只要得到你的原谅,他在这份保证书上签字画押,就可以回家了。你放心,今后他再敢打你。我们帮你把他抓起来!”
那警察见爸爸没有动静,转头劝解妈妈。
“我是不会原谅他的,你们要关就关着吧。”
妈妈语气强硬,毫不退步。
听着妈妈的话,我看到爸爸眼里闪过一抹冷芒,好像在心里谋划什么。
“哎......你们不想自己也要想想孩子不是?你想想,一个有案底的父亲,孩子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那警察无奈,被强制安排来调解这段关系,他也是不愿意的,但谁叫这是他的工作呢?
“警察叔叔,您说错了,我们老师说过,以后我们的生活是靠自己的,而不是靠别人。所以我觉得我跟弟弟都不需要我们的父母亲做出任何牺牲。我尊重妈妈的意见!”
没等妈妈回答,我抢先表达我自己的想法,我决不能让妈妈为难的。
那警察看着我,又是惊讶,又是无奈。
“原谅他也不是不行,他写的保证书要写给我一份。要向我保证不能再打我,也不能打小孩。”
妈妈想了很久,特别是在我说完那一番话以后,似乎做了决定。此时我感觉自己做错了,我的出头好像将妈妈推进了火坑。
最后爸爸当着警察和妈妈的面签下了保证书,妈妈收着一份,那警察带走一份。
“好了,你们的事就这样解决了,以后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听到了吗?王云海。”
那警察收起保证书,感叹一声,对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爸爸嘱咐。
“嗯,我知道了,警官慢走。”
爸爸陪笑,好像真的改过自新了。
等警察走远,爸爸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看着妈妈,眼神冰冷,冷哼一声,走出病房,没再管妈妈。
我小心翼翼的给妈妈倒了一杯水,递给妈妈,想要给妈妈安慰。
妈妈看着那一杯满满的温水,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