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忽然,苏老二听见校门有响动的声音,他的一切思绪都被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
又一声“哗啦”,苏老二认定那校门外边是有人的,这么深的夜了,是谁在外面呢?
他抬头看看自己住室的灯光,他马上意识到,外面那人一定是看见那楼上的灯光亮着,认为楼下面没有人,难道是想偷学校里的东西?
苏老二蹑手蹑脚走到大门的后面,借着那月光,他看的很清楚,从门缝里伸进来一只嫩白的手在轻轻的拨那搭在一起的门扣。
苏老二长了这么大,他从没有害怕过什么鬼神,尤其是近几年,他坚信科学和人的主观能动性。
他站在那门后不吱声,好大一会儿,那门终于被外面的人拨开了,轻轻的,那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外边那人挤进门里,转身又轻轻地掩上那扇木门。一扭身,发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的苏老二看的很清楚,那个人就是康素贞。
当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都很吃惊的样子,康素贞伸了伸舌头,表示她不但吃惊,还有点害怕,她吃惊为什么苏老二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害怕周围的什么东西会再发出声音来打破这静谧的两人世界。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待平静下来,康素贞一本正经地说:“来问你一个题,星期天语文老师留的作业,不知道是啥意思”。
“啥题”?苏老二问。
“他叫我们写一篇调查笔记,题目是:‘改革开放’时期青少年应该掌握的基本知识有哪些?我咋不理解那老师的用意嘞?那‘掌握’咋讲”?康素贞说。
苏老二伸出自己的左手,又伸开自己的巴掌在她的面前晃动着说:“这是掌”。
他又做着一握一伸状说:“‘掌握’就是这个意思”。
康素贞大概真的不是很理解那“掌握”的意思,见到月光下的苏老二这样通俗动情地讲解,那时,她已经有了将苏老二月光下的那只手含在嘴里或者藏在她的腋下,或者是把它摁在自己胸膛上的冲动,但她不敢那样做,她害怕面前的苏老二说他疯势。
豁然开朗的康素贞,此时服气的恨不能给苏老二下跪。
康素贞明白了“掌握”的意思,她又说:“这校门你要朝里把它锁住,不然------”,康素贞不知道下面的话怎样表达,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他们都去省城了,这是今年新收获的花生,刚刚煮成的,你总熬夜,给你送过来······”。
康素贞说完就朝校门外走去。
苏老二接过康素贞递过来的那包用稀布包着的,热腾腾的熟花生,他分不清楚那热量是煤火的,还是康素贞体温的。
······
又是一个周六,学校里的老师们要到政府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下午上完第一节学生们就离开了学校。
那一段时间,康素贞的脑子里频繁地出现苏老二的影子,要么是他在笑,要么是在恨,要么是在沉默,要么是在雀跃·····。
康素贞回到苏家屯路过小学门口的时候,显然学校里还没有放学,学校的大门敞开着,康素贞心想,此时的苏老二一定还在学校里。
她知道苏老二的住室就在二楼最西端的那间屋子里,站在那条小路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间屋子的门。
康素贞看的清楚,那间屋子的门开了一条缝,要么苏老二就在里面;要么他在教室里上课。
康素贞好像一时的犹豫,正在这个时候,她看见苏老二匆匆地通过那个石台阶进到那间屋子里,既然近在咫尺,何不上去和苏老二说一句话呢?
说心里话,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看见过苏老二那略带畸形的,洁白的牙齿了,他身上那种特殊的味道,还有那种朦朦胧胧的墨香都是自己身上的阳光雨露啊。
想到这里,康素贞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想,苏老二那两个肩膀上还有没有自己掐挖的痕迹呢?他的两个嘴角是不是因为自己无数次的撕拧变形了呢?
······
康素贞走进学校的大门,一眼看见佟仓货正从校院里朝他的办公室里走去。
那时,佟仓货也看见了康素贞,他在脸上立刻掠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特殊神情。
康素贞只是用眼光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朝着苏老二的屋子里走去。
苏老二正在屋子里备课,看见康素贞走了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
好长时间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相互看着对方发呆。
······
康素贞先是看了苏老二的两个嘴角,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时,她又从苏老二的发际线往下看,规则的额头,细长两条眉毛,不大,但有神两只眼睛,挺直的鼻梁······,到此,康素贞渴望看看苏老二那两排洁白的牙齿,但苏老二一直闭着嘴巴。
无奈的康素贞又从他的嘴巴往下看,薄薄的两唇,瘦瘦的下巴,乖巧的脖颈······。
再往下看,苏老二的一切都被衣裳遮住了。
无奈,康素珍就展开想象的翅膀,他想着,苏老二的肩膀上一定还留着自己掐挖过的痕迹,并且那痕迹还会非常的明显,更令康素贞自豪的是,那痕迹是自己给他留下的,并且这一生一世都会长在他苏老二的身上,只是苏老二没有半点儿的成色,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此时如饥似渴地想看看那痕迹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康素贞只想哭,她的心里好像很痛很痛······。
正在这时,苏老二连同自己的凳子朝康素贞的身边移了移,他问:“你咋来了”?
“放学的早,好像不由自主了”,康素贞闭着眼睛回答。
·······
这时,苏老二又连同自己的凳子挪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刚刚坐定,忽然听得一声门响,佟仓货闯了进来。
看见屋子里苏老二和康素贞两个人相隔一米的距离坐在那里,他又扫视了一下屋里其它的角落,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又走了出去。
······
后来,苏老二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情,我清楚地认为,佟仓货这样做的目的是,当他一旦发现了苏老二和康素贞有“不规”的行为,那么,苏老二被判刑住监狱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最低也会因为这样的行为被开除学校,到那时,不要说是小黄镇,就是整个堰县教育系统也会引起震动,苏老二这辈子就会背上这样的“黑锅”永远不得翻身。
究竟那是怎样的“黑锅”,可以说,当时的佟仓货自有丰富具体的,上纲上线说辞。
当时,整个小黄镇总共有两个这样心思和行为的校长,其中一个成功地抓住了两个年轻老师恋爱时的亲吻行为,在他的建议下,乡里立刻取消了两个年轻老师当年的评先资格,全乡通报批评,学期结束后将男教师调离了原单位,直至两个年轻教师解除恋爱关系为止。
······
人类历史总是会有那些心理变态的,反人性的,不叫别人“亲吻”,而自己在黑灯瞎火当中使劲儿“亲吻”的伪君子,他们道貌岸然,“拿着鸡毛当令箭”,运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打棍子,扣帽子,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不过,归根结底,人类历史总是要前进的,总是会给伪君子脸上打去重重的耳巴子。
当时的校长佟仓货,只是没有抓住苏老二和康素贞的现行,没有找到把事情往下一步发展的突破口,不过,那年在全体校长年终述职的时候,佟仓货说:“一年来,我不断加强两个队伍的建设,在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的过程中,首先加强我自身职业道德的修养,进而,我不辞劳苦,殚精竭虑,防微杜渐,极大地优化了教育教学环境,保护了青年人人身安全·······,得到了全体干群的一致好评······”。
······
经过那件事,苏老二一辈子都判断不出年轻人“恋爱”这种行为的对错,更不敢轻易的去想那段往事,真的身不由己想起来了,他便会想到,那样的罪是判不了死刑的,无论住多长时间的监狱,只要生命存在,那个康素贞一定会等着他,哪怕是海枯石烂······。
有的时候,苏老二也会从这样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若是一个家里养有闺女,这闺女歪脸撇嘴的不可爱,没人待见,那就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即使你没有养闺女,但你有姐妹,如果你的姐妹歪脸撇嘴不可爱,没人待见,同样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退一万步讲,你没有闺女,也没有姐妹,但你一定是会有娘的,任何人的娘若是歪脸撇嘴的不可爱,没人待见,那不也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吗?
你家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老光荣?
苏老二常常以此来证明康素贞招人待见和两人相互待见的合理合情。
······
后来合校并点整顿教育资源,苏家屯小学的高年级合并到了大塔村的大塔联校,佟仓货又到大塔联校当上了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