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伏牛山在山脉整体东西走向的某个位置,突然有三条支脉从山顶开始呈南北走向,向北伸展开来,当地人把东面的一条叫“金岭”,中间的一条叫“银岭”,西面的一条叫“铜岭”。
“金岭”象一条乌青的长蛇,头朝下向山北匍匐着。到山底时,它身子的前半部分实然朝西七十度的转向便停了下来,那青蛇的头骤然停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堆积状的山丘,这山丘正好阻止了“银岭”的往下延伸,两个岭便合而为一,这便形成了“风水”上的“聚”。这种“聚”从风水学的角度上讲,是“力”和“劲儿”的意思,预示着受这个“聚”的“力”和“劲儿”的哺育,附近相关的某个地方会出“大人”。
山丘的北缘,大概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苏家屯。
苏家屯自古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从风水上讲,自然是得力于这“金岭”和“银岭”合力滋养的。
苏家屯原是苏姓人家居多。清朝年间苏其麟是当年朝廷的武秀才,他在京城做官,娶邻村丁家街丁氏为妻。
其人在外呕心沥血,卧薪尝胆,尽保国安邦之责;居家升堂拜母,必恭必敬,践寸草春晖之行。他孝顺双亲,把其接到京城颐养天年,每年春节前,他总是亲自回家看望丁家的亲戚。
丁家街在堰县的东南边缘,在历史、文化、人口等方面都是闻名省内外的大村落,与登县有一山之隔。
苏其麟回丁家街探亲总是把八抬大轿放置在村西三里以外的小路边,然后步行回丁家,用他的一句话讲:老百姓都是衣食父母,来不得半点的傲气和慢待。
有一年回丁家,正遇丁家街年关大会。六里长街置办年货的乡亲人山人海,听得武秀才回家乡探亲,街上的大商小贩倾刻间把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以一睹大清国武秀才的面貌为荣,更因为当地有“耍女婿”的风俗,要点心的,包子的,油条,糖糕的人络绎不绝。
武秀才自然是一一地打发,尽量地满足。
耍着耍着,有些小辈分的人可闹开了,一个个嘴里喊着“姐夫、姑夫、姨夫、姑爷……”的人可在后面动上了手,有的抹捋(旅)长(1),有的抹脸(连)长(2),有的拉衣襟,有的攀膀子……,秀才始终是一脸的笑,边笑边往前面走。
六里的丁家街,从早上八点到下午的一点还没走到头儿。
一边的随从着急,催秀才快走,他总是笑哈哈地吩咐:“轻易不回来,我看也怪亲热······”。
快到夫人家门口时,也许后面闹事的后生觉得就要结束闹剧了,突然一个壮小伙儿用自己的食指往武秀才的液窝里戳,大概是要操痒痒的,秀才猛的一个转身,挣脱了那小伙子的手指,那小伙子不甘心,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往秀才的另一个液窝里戳,也许秀才就那么一紧张,那小伙子的食指可断里面了。
·······
到了苏其麟的孩子苏继绳这一辈儿,已到了民国,苏继绳在伊市的行署当警察队长。
1928年11月,南京政府一个院长的千金出嫁,其外婆家就是伊市当地的一个望族。那天,千金的三亲六戚带着足够的礼品从丁家街村翻山过登县去南京,山上一条路叫“二十盘”,意思是因山势太陡,要绕10个“s“型的山路,盘二十个弯儿才能上到山顶翻过这一架相隔两县的大山。
待那一班人马到半山腰,忽然出来一群人,不有分说就搂腰抱腿,把他们弄翻在地上各个击破了。
结果,那些礼品被抢了个一光二净,人被捆在半山腰的大石头后面,待有路过的人给官府报了信儿,才被接回伊市行署。
事情立刻惊动了南京政府,责令省里十五天破案,不然就要对省里相关人员革职查办。
省里认为做这事的人都是穷山避壤的小毛贼,很容易查个水落石出,就一级一级往下委派,最后还是有当地堰县政府破案。
堰县政府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但十天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为此,省里撒了县政府警察局长的职。
省里不敢再委派什么人了,就组织了一个十人组成的“案件侦破小组”亲自驻在丁家街。眼看着一天天过去了,这个案子还是没有任何地进展。
第十三天,高官也赶来了,当时破案小组的组长是省警察局的局长,那高官带着南京政府的一纸命令,一是亲自督查办案;二是现场革省警察局长的职。
晚上,沮丧的警察局长一个人来到高官的住处,他对高官说:“······,没想到我为党国出了这么大的力,最后会栽到这桩案子上,你说吧,咋办都中,只要不叫我坐牢……”,说完一声长叹。
那高官大概也起了测隐之心,毕竟是同事一场,他沉思良久,问道:“真的没有任何线索”?
“这地方老百姓一心的狠,打死都说不知道,我是没有办法了”,那警察局长失望地说。
“没办法向‘朝廷’交待呀,我会忍心叫你坐牢?不过你看看,这白纸黑字写着的,就是要让你坐五年呀”,高官说着递给那警察局长一张纸。
那局长看完,一下子瘫在椅子上,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这样吧”,高官转了一下身子,面对那局长又说:“你现在速派人连夜赶往伊市行署,让他们速派人来协助破案。这样,这五年刑可以分开判给两个人,你会少坐几年的牢,只有这样了,别无他法”。
······
第二天凌晨,果然跟随着省里的传令兵,伊市行署来了三个办案的人,他们那里知道自己是来替人坐牢的呢?
拴好马,伊市行署的人见了高官,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单独行动了。
伊市行署那个领头的,就是苏其麟的孩子苏继绳。
苏继绳三人先去案发地看了看地形,然后徒步回到紧邻丁家街南面的一个村子里。三个人走了一段街路,苏继绳让两个护兵中其中的一个站在原地不动,吩咐了注意事项,又走一段又留下一个,还是那样地吩咐······。
苏继绳独自一人把两手背在腰后又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街的尽头又拐了回来,两个护兵又尾随他回到了驻地。
一直到晚上喝了汤,苏继绳没事人一样吩咐两个护兵,搬出来一张方桌和三把椅子,三人围桌而坐。
与此同时,那高官和办公人员正在研究处理苏继绳等人的文书资料。
苏继绳三人刚刚坐定,就听得院子的大门“吱”的一声响,随着大门洞开走进来了两个人。
苏继绳对两个护兵说:“上前迎住,投案的来了”。
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桌子前面,月光下瞅了瞅苏继绳的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平静地说:“事儿是我哥俩做的,你看着办吧”。
“起来吧,我知道了,为啥前几天不投案?”苏继绳问。
“前几天不会投,因为他们都不是合格的办案人,门缝里一看见你的长相,心里都怯了,顶不住了”,哥哥说。
原来这哥俩的老表也在南京做官,是早早地得了些消息盯在路上多日了。
案子就这样破了,但怎么样平衡南京大员与大员之间的关系,手里沒有金钢钻还是不敢揽这瓷器活儿的。省里的大员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了个文书:
“·········,一切善后事宜,有伊市行署警察队长苏继绳全权处理”。
当然,苏继绳没有辜负省里的期望,把事情处理的圆圆满满,天衣无缝。
······
到了1940年代后期,苏家人在苏家屯附近种的地就有一百多亩了,苏继绳的弟弟在家里领着全家老少十几口人辛勤劳作,但毕竟一百多亩的土地十几个人是种不过来的,就雇有短工长工十多人。
一天中午,苏家主人犁地后回家,到村口看见三个要饭人沿街乞讨,两个大人一男一女,一个男孩子大概有十来岁。
讨饭的两个大人显然是看出来,朝面前走来的这个人是个“大家儿”的人,他们走上前一把拉住苏家主人的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爷,行行好,行行好吧,俺一家三口两天都没吃饭了,求你赏一口饭吃,以后你就是俺爷……”。
话说到这份上,苏家主人低头看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两个男女,吩咐后面跟着的人回家端出饭来,让他们三个人吃了个饱。
苏家主人吃了饭,又领着长短工们走出大门,见大门前直挺挺地跪着那乞讨的三口人,又是一句一个“爷”地喊,说是非留在苏家当雇工不中,要钱不要钱都是小事,只要叫一天吃三顿饭就可以了,不答应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当时苏家已经收留了好几个这样的人了,尽管有一百多亩的土地,农闲时十几个人已足能经营,那时社会生产力很低,单位面积的产量也很低,苏家再多一个这样人都会成为负担。但那一家人就是跪着不起来,说到痛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苏家主人无奈,只好把他们三人留了下来,被留下来的这家人姓薛。
苏家的房子并不宽裕,薛家被苏家主人暂时安置在村东“黑眼儿沟”半崖的一个土窑里。
苏家屯村两边有两条深沟,分别叫东“黑眼儿沟”和西“黑眼儿沟”,意思是那两条沟很深,从上面往下面看,或者是从下面往上面看,眼就会发黑。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人流传下来的,说是这两条沟就是两根轿杆,苏家屯村就是一顶大轿,村里的人都是坐在轿里的贵人······。
住在沟半崖土窑里,生活和交通极不便。在苏家的扶持下,薛家人先是在村子里又盖了两间草房,一家三口便从那沟半崖土窑里挪了上来。
又过了几年,薛家男孩子已经长大了。一天,那孩子外出到张沟担煤,煤场上碰见一个同样担煤的男人,生活环境地熏陶,使薛家孩子的嘴象蜜一样的甜,他一句一个“叔”,不笑不开口,那人见他五大三粗的,嘴又甜丝丝的,就问:“你这孩子,家是那里的”?
“苏家屯的”,他答。
苏家屯是因为有苏其麟和苏继绳而闻名四乡八里的。
那人一听一惊,又问:“你是谁家孩子”?
薛家孩子没说是谁家的孩子,他脱口说:“俺老爷就是苏其麟”。
那人惊呆了,好长时间沒说话,他大概在感叹苏家的家法严,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孩子还得干这样重的活。
“给你说个媳妇吧”?那人问。
“可是中……”,薛家孩子答。
……。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话一直到分离。
说者有心,听者是无意的。
几天后,苏家便来了一个外乡的熟人。
“你家那重孙儿没有婚配吧”?来人开门见山地问苏家主人。
“那个重孙儿”?苏家的主人问。
“就前几天去张沟担煤那个”,那人说。
苏家主人一听都知道这熟人是来保媒的,再者,薛家孩子前几天就是去担煤了,并且他非常清楚薛家那孩子是很巧妙的与苏家攀上亲了。
苏家主人片刻的冷静,说:“还没有,有合适的人家?”
那人说:“我本家的一个孙女,年龄也合适,咱两家做个亲戚也乖好······”。
就这样,薛家就订下了这门亲戚,因为薛家孩子那一句话,苏家更是无法摆脱那份亲情了。后来,在苏家的帮扶下,薛家男孩子成了亲。再后来,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薛家自然是受着这种“亲情”的温暖,更是以这种亲情自居,依赖苏家撑腰补台,渐渐的,薛家似乎都成了苏家在苏家屯的代言人了。
薛家孩子很快生了子,子又生了子。1930年代,薛家又有了下一代,取名叫薛喜喜。那时,薛家才算是在苏家屯有了真正意义的立足之地。
又一年的农忙,苏家需要雇一个短工。这种事在一般的情况下,苏家都是托给薛家人去办的,那薛家男人到苏家那里第一个推荐自己的康姓外甥,自然得到了苏家主人满口的答应。
后来,由于这个康姓外甥身强力壮,又是单身,没爹没娘没牵挂,农忙过后就留在了苏家当起了长工。
再后来,在苏家的扶持下,薛家那康姓外甥也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最后也在苏家屯安了家。
又过了几年,苏家也有了新一代,并且是老弟兄三个熬了一个男丁,取名苏小钟。
薛家当年的老气丐己经都死去了,原来担煤那小伙子接连生了三男一女。
那康家算得上人丁兴旺,原来当长工的薛家那外甥生,连着生了四男三女。
········
解放后,此时的苏家屯早已不是昔日的主子关系了。康家老大康大功是苏家屯生产队的队长,老二康二功在生产队里当保管和林业队长,老三康三功部队转业以后在省城里干事业,老四康四功是县政府的局长,康大姐是学校的教师兼村里的妇女主任·······。
康大功皮肤黝黑,平时不苟言笑。村里谁家孩子闹人了,打针、吃药哭闹不止了,只要有谁说上一句:“大功来了”!那孩子便立刻便鸦雀无声。
不要说苏家屯,就是四乡八里的人,都以和康家有亲戚或者有关系而自豪着。
那薛家虽然有时也仗自己是康家的亲戚,但天生人的质量使他们自觉不自觉的矮人三分,再加上康家财大气粗,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老舅后代那种低三下四的性格,尽管让他们在村里占很大的便宜,但“狗肉”总是不上桌的。
康大功根据需要,把苏家屯的人进行了严格的分工,除了教师、医生、电工、拖拉机手、磨房等一些专业人士以外,在苏家屯又成立了民兵队、木业组、林业队、棉花队、饲养队、水利队、“鞭把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