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中的百合

百合花开了,圣洁而美丽。那样的花我也有一朵,而今已随风而去。我把它的灵韵,放在我的心田。让她呵护我的灵魂。

在我的老家,每一年的深秋或冬天都有喝炖汤的习惯。有时炖的是鸭子,有时炖的是鸡,有时也炖猪蹄或者猪肚。而我最爱吃的是炖肚条。韧而脆,很有嚼头。当然也会放一些药材或香料同炖。谓之,药食同源。

记得那一年的秋季颇有些寒意,初霜巳经打过了,树林里巳掉满了落叶。坡上坎下,野菊丛丛。却也生机盎然,不太肃涩。

一次下班回家。还未坐稳,妻子琼便端上来一个砂锅。我正要揭开锅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却被她用筷子头打了手。"快,洗手去。要不,不给你吃。‘’我有些不太情愿,嘟囊着:‘’什么好吃的,至于搞得这么有仪式惑。"不过知她脾气,也就洗了手。

她为我盛了饭,而我则盯着砂锅。她有些得意,也有些傲娇。迟迟不肯揭开锅盖。我佯装生气不吃,脸扭到一边去了。她转过头来看,我便用手挡了脸,从指缝偷看她的反映。她咯咯咯地笑,故意把头凑过来看我是否偷看。

见骗不过她,只得把手挡严实了。她没招,轻轻揭了锅盖。嗯,好香。趁她不备,偷偷伸出早就准备好的筷子,猛地向锅里夹去。她蓦然惊觉,想盖了锅盖。不过却已来不及了。

哈,哈。果然有料,老坛子的泡箩卜炖的鸭,再加上些鸭脚板和肚条。咸鲜适口,不由得胃口大开。赶紧浇了一勺肉汤浇在饭里,便急冲冲地拿鸭脚板开了刀。间有空隙也不忘再往嘴里塞上几根肚条。真不错啊,好吃。

好美味啊。平凡人家的饭菜,也算是极品了。琼很满意我的猴急:"慢点,烫。经常吃太烫会得咽炎的。‘’她笑咪咪的并不急,却用筷子在锅里翻找。咦,还有什么更好吃的嘛?。不管它,先干点鸭子再说……

稍有暇,低头看碗,她巳给我堆了不少白色的一瓣一瓣的东西。这是什么东东。我有点迟疑地夹了一片在嘴里。面面的,挺好吃的。只是回味略有一丝苦。什么呀,我茫然地思考着,满是疑问地望向她。

她佯装不知,自顾自悠哉悠哉地啃了鸭脚。一边啃,一边翘了二郎腿,脚尖一颤一颤地打着拍子。嘴里啍的什么调,却是听不太清。只是满脸的笑意,从明沏的眼晴里溢了出来。

老半天,方才心满意足地扯抽纸擦了嘴。很是得意地说:‘’不知道吧,这叫百合。滋阴养肺,很营养的。看你那个熊样,真是个打通山上下来的土农民。没吃过吧。"看着她得意地笑,待要分辩。想了想,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再说好象也没词。只得傻傻地笑了,陪了她。

她吃饱饭,又喝了一大碗汤后。方才故作神秘,慢悠悠地说。"老公,百合好吃嘛。其实干河沟上来那一片山岗上也有,要不,改天我们也去挖一点回来。‘’

我不信地看看她,真有嘛?。她笑嘻嘻地瞪了大眼晴,滴溜溜地转着,故意不看我。见我还在看她,仿佛在找着什么漏洞。于是她便认认真真地点点头。‘’嗯,真的有……"

我们去的那一天,天气还不错。在这深秋时节,竟然还略有小暖阳。我带了长长的起子和小刀,她则背了开水和杂七杂八一大包零食。街上认识她的人问她那里去呀?。她很得意地说要去挖百合。

人们不置可否地笑,而我一点底也没有。那玩意虽然吃过了,可长在野地里又是什么样的,我可一点也不认得呀。唉,两只瞎猫。肯定会空手而归的。

出了镇子往干河沟那边走是低矮的丘陵。多石头的喀斯特地形。间有土块镶嵌其间,冬麦已钻出了头,有嫩嫩的尖。山野间多树木,深翠浓黛。也许是下午的时光很暖和吧,她兴致很高,蹦蹦跳跳的如一只山兔。一点也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稳重。

我无奈地笑笑,只得随了她。路旁有竹,很纤细的荆竹那一种。她自顾自地用小刀削了一根在手,胡乱比划起来。仿佛一个仗剑人世间的侠女。我叫她小心脚下,免得摔了。她咯咯咯地笑得很开心,"呀。‘’抡了竹枝劈头盖脸一通乱捅,有几次我差点就被她戳中了。

只得退远一些,由着她疯玩。时有微风小拂,衣袂飘然,还真有点侠女的感觉。不过,有她这种看着有点胖胖的侠女嘛?。想象中,侠女应该是很苗条、临风长发飘飘的那种。我幽幽地想着,想着。再看她怡然自得的样子,便忍不往自顾自地笑了。她转头看我时,赶紧收了笑容,正步翩然。我可是成熟稳重的人,才不要学她。

一、二里地后,她大概是倦了吧,也不跳了。随手把零食口袋塞给了我,顺便,把她的竹枝“宝剑“也塞了过来。她从口袋里取了水和零食胡乱吃了起来。看来,行侠仗义也是要吃饱喝足,精神满满才行呀。我无语,正想把她的竹剑扔了。被她看见,一个严厉的眼神过来。只得无奈地作罢。

秋天是很舒服的季节,效野外的风格外清新。记得小时候我也喜欢看武侠小说,也会削了竹片子剑一通乱舞,还苦思暝想着书上的招式。唉,年少时,又有那一个男孩子没有一个武侠英雄梦呢。不过现实生活已让那些梦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我现在是否仍然还有一个英雄梦呢?。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自我解嘲地苦笑。‘’幼稚。"随手,拈起竹枝。挽一个剑花。看来,儿时的记忆还不曾淡去……

已经走了很远了,也找过了好几个小山头,却始终连百合的影子也没看见。我问琼,你确定真的有嘛。她认真地点点头:"张孃孃说的,有。她们还来挖过。‘’见她那么肯定,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也有点累了,便在山坡上找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了喝水休息。大概琼也累了吧,软软靠了我,似睡非睡的。大石上长满了青苔,不远处是一丛一丛的黄荆。再远一点是青杠树,叶子已经黄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则随风摇曳。地上辅满一层黄黄的落叶,顺顺地掩了满是石头的坡。更远的地方有柏树,依然翠绿一片。当然还有小野菊和鱼啾草,高高地拨了节。顶上是一朵素白黄蕊的花。四周色彩斑斓。好一片田园美景啊。

良久,休息好了。我问她还找嘛。"当然啦,肯定有的。‘’琼又恢复了兴趣和活力。我有点灰心了,低头懒懒地跟了她。咦,脚下白白的瓣子好象百合呀,可头上那青青的又是什么呢?。我正纳闷,琼赶了过来:"笨蛋,这就是百合呀,长了叶就不认得了。肯定是人家清理时把百合周围小片的搬下来扔掉了。听她们说还可以生根再长成百合。"她振振有词,象专家似的。我偷笑,跟我一样不认得还装。她认真瞅了瞅我,那意思,不准反驳,必须实打实地信任……

’嗯,历史告诉我们。有一片,必有一堆。"我也装得老谋深算似的。她忍住笑,装得很相信,不过没忍住。只得掩了面扭一边乐去了。我在附近仔细地寻找,我有预感,它们就在这里。可在那儿呢?。

脚下是碎碎的石块,落叶盖了很是松软,可能有青苔吧,很滑。一不小心,便滑了一跤。爬起来正要走。咦,那些碎石子之间的土里不就是百合嘛。我叫住琼。她过来一看乐坏了。

她小心用起子把周围的土扒开,再从底下往上起。一个白白胖胖的百合便被我们挖出来了。它一瓣一瓣的围成一个球。果肉洁白娇嫩,冰清玉洁。我正要拿过细看,却被她打了手。她小心地把它放进布袋。好象它会长脚跑了似的。

我们四下里找寻,好一阵忙乱。琼找得比我还要仔细,像一只猫在搜寻老鼠。这里瞅瞅,那里翻翻。找着一个便兴奋地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能干似的。一个多小时后,战果丰硕。装在布袋子里沉甸甸的,都有二。三斤了。

琼很有成就感,边走边说。你看,有个英明的老婆很重要吧。那像你,半途而废似的。边说还边瞪了我的眼,非要来个确认的眼神。无奈,只得点点头。

回程时,时间还不算太晚。我们满怀喜悦,见到街坊。应该有说辞了。途中,有人经过。‘’师傅有火嘛,点一下烟。"我看了看他,三十几岁的大哥。‘’有。"我递上火。他点了,递过来一颗烟。来,兄弟,抽根烟。我接过,顺手点了。他则深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

你们在那儿挖的百合啊,不错呀。我不假思索,抬手正要指给他,琼拽了拽我的衣袖。只得闭口忍了,转身离去。稍走远,她拉了我的手臂。靠近我说:"你呀,真笨。‘’莫告诉他,明年我们还可以来挖嘛。"她如是这般地教训了一通,当然核心的意思我还是领会的。娶妻当如她,聪明可爱还能干……

那时,我们都以为还会去那一片山岗挖百合。只是却再也没去……几年后,我们离开了打通。又隔了许多年后,琼也离我远去,归了天堂……

不觉又过去了几年,在一个很深很深的秋里我回到了故乡。不知为什么我又逛去了那片山岗。小雨,有雾。远处的干河沟云雾流泄。如江河滔滔,在山涧里奔涌旋回。我随手折了一根竹枝,轻轻地敲打着山石,似问候,也似倾述。只是要倾述什么呢?。心中一片空荡荡的,亦茫然而无从知晓。

忽然,有人叫我:"大哥,有火嘛。‘’抬头看时,我们都愣往了。时光飞逝,人海茫茫。竟然重又看到他,彼此都感觉恍若隔世。我递过火,他接过点了。顺手递过来一支烟。我没有接,转身正欲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再转过身,用竹枝挑起他旁边的碎石。那下面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百合。。。。

我转身离去,风寒雨润,眼光迷离。‘’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他在背后喊……我没有理他。缓步远去……望了远处干河沟如滔滔江水般翻滚的云雾。忽觉心有凄然。唉,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些白白胖胖的百合。它们每一年都会在那些石缝间生根发芽,再次长成一个圆圆的百合。只是思念很瘦,很瘦……如天涯尽头飘来的一叶偏舟,游走在思绪的最远端。似有痕,若无痕……

我怎么啦,是乡恋,亦或者是恋乡。百合。百合。美美的百合,愿百事圆合……

(后记:百合,通体莹白细润,味略苦。我见过它的花,素净的白色,纯纯的美。象征着美好、纯洁。似琼那般……希望我还能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