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沉吟

《关雎》：简静专一的魅力

人们常把体态苗条的女子称为“窈窕淑女”。其实，“窈窕”二字与身材本无关系。它出自《诗经》中《关雎》一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逑”，不是追求，而是伴侣的意思。君子是德行不俗的人，要成为能与君子匹配的伴侣，单凭身材好恐怕不行。那究竟怎样的女子才当得起“窈窕”二字呢？

“窈”“窕”皆是穴字头。“穴”，指的是洞穴、窟窿，有幽深之意。因而“窈窕”的本义就是深闺幽静。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那位淑女，她大约住在那“深深深几许”的庭院，那里“翠叶藏莺，朱帘隔燕”，香闺里缕缕炉香，“静逐游丝转”。生活在这样静谧闺闼之中的女孩子必定带着幽闲的意态，她或读书，或习字，或女红，或“对镜帖花黄”，都让人觉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有人可能会说，若按这个标准，现代社会里怕是寻不出窈窕淑女来。女人和男人一样，要撸起袖子，在职场拼搏、厮杀，岂能天天待在深闺里！在这个热闹的时代，还用什么“窈窕娴静”作为女性审美之标准，岂不大大落伍？持这论调的人不明白，“静”并不单指生活环境，更指一份心境。古时也有注家将“窈窕”解释作“美心为窈，美貌为窕”，这与深闺幽静的意思并不矛盾。在喧闹中，人往往流于表面的浮华，只有在安静里才能够向心灵深处探寻，生命也因此更加丰富。如今的女子体态有几分婀娜，便可博得“窈窕”之名，殊不知两个字说的不仅是容貌的妍丽，更是内心的庄重。记得曾读过一本奥黛丽·赫本的传记，里面有个细节让我印象很深：赫本之所以有颠倒众生的魅力，不仅在于外在的优雅，更源于内在的专注。“她有着禅定的力量，一次只做一件事。她在试衣时，就专心试衣；一旦阅读时，她便专心阅读。如果在整理发型时，她也不会像其他人，一边弄头发，一边抽烟吃三明治。她对于手边的事情一定是专心一致。”静能生定，定能生慧，心思若是简洁专一，繁忙中也可以有闲静的心态。

《关雎》里的女子娴静美好，男子待她的态度也是好的。诗中有一句“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要知道，古时君子不轻易以“友”字许人，需得志同道合方才称得上“友”。将心爱的女子视为好友，深情中包含着笃厚，缱绻里还有着敬重。清代诗人陈文述在给侍妾采鸾的信中写道：“十年以前，慕君之色；十年以后，爱君之才。经岁以来，感君之情；一夕之谈，重君之德。”这大概是君子对于窈窕淑女最高的评价了。

一个男子的品德也可从他对女子的态度上看出来。好的爱情不是炫耀，不是霸占，一份敬重让相爱的两个人都庄严起来。小时候听越剧《红楼梦》，宝玉以为自己所娶之人是林妹妹，便欣喜地与她描述婚后的生活，那段唱词正可作这“友”字的注解：“从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风雅的趣味与平实的生活融为一体，使这姻缘更觉有味。

红窗知己的理想，既源自文明造就的风雅，也根植于人性的渴望。一句“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为此后千百年的男女道明了理想婚姻的奥秘，那就是知音，知情，知趣，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