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总是交织在一起,让执迷的人无法分清,或许出走半生,才能有所领悟。只是,如此一来,代价太大,可能失了初心,也可能失了本性,回首往事,是否会深感煎熬呢?有人会,比如,此刻的叶传镇。
叶传镇站在一座山丘上,仰望着满天星空,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但即使这样,叶传镇也是好强的人,感慨但不流泪,因为,他早已习惯面对风浪。不过,一通电话的到来,让他彻底破防了。
“镇哥,是我。”
“阿海?”
“镇哥,照片我收到了。”
“阿海,你。。。。。。你醒过来啦,醒过来就好。。。。。。就好。。。。。。。”
叶传镇绝没想到康如海会给他打电话,而这个电话号码,他打算明天就弃用了。
“阿海,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镇哥,我两个月前就醒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海,我自责了很久,要是当初早点把药递给你,你就不会昏迷了。”
“镇哥,都过去了,昏迷一场,我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在那个很长的梦里,你在,璟大哥也在。”
“阿海。。。。。。”
叶传镇的眼眶湿润了,离境这一年多,他总会回忆起往事,那个令人向往的九零年代,他也好想回去啊。
“镇哥,你在哪里呢?”
“我。。。。。。我。。。。。。”
“镇哥,不管你在哪里,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康如海的话令叶传镇彻底破防,这位曾今的投资大佬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泪水,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阿海,镇哥当然想回家,可是镇哥做错了事,没法再回家了。”
“镇哥,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起责任,逃避的话,对此生就没有交待了。这就像是一个故事,我们总得让它有结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阿海,我。。。。。。我。。。。。。”
叶传镇又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国,但他没有勇气面对康如海所说的结局。
“镇哥,我就在澜沧江的另一边,勐腊,西双版纳这里,我想见你,我想接你回家。”
叶传镇站在山头,眺望澜沧江的另一边,那是祖国的方向,好像有一道光矗立在那儿,照亮夜空,照亮人心,如同灯塔一般。
“阿海,我。。。。。。”
叶传镇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身后有人夺过了他的手机。
“镇哥?镇哥?”
通话中断,康如海不由地担心了起来,而另一头的叶传镇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
“老郑,你跑到这里来干嘛呢?”
“哦,晚上睡不着,来吹吹风。”
“老郑,你不会是想要坏老板的好事吧,给谁打电话呢?”
“唉,一个朋友,我这不是找人借钱嘛。”
“找人借钱?你还想去欧洲啊,没希望啦。”
工厂老板昂坤对叶传镇看得很紧,派人随时跟着化名为老郑的他,因为在昂坤的计划中,叶传镇是设计骗局的核心人物,昂坤想要编造出一套拥有金融术语的话本,好让国内的投资者上当受骗,而在这个境外小城,能干得了这活的,也就只有叶传镇。但叶传镇一直在借故拖延,昂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老郑,老板安排的活,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唉,这事急不得。”
“急不得?再等下去,老板的中文日益精进,他都可以自己操刀了,还要你我干什么呢?”
“那不正好,我本来也不想干。”
“老郑,得罪了老板,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啊。在缅北,我们还得仰仗他,听命于他,想要摆脱他,除非你敢回国。”
跟着叶传镇的也是一个逃出国的人,此人对昂坤绝对是俯首称臣,他和叶传镇一样,都不敢回国。
“老薛,有点凉,我先回去睡觉了,你自便哦。”
“那我也回去吧,一个人待在山上也没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叶传镇辗转难眠,康如海的话深深地敲击着他的心灵,回国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是继续待在缅北,还是回国,叶传镇很是犹豫。
几天后,叶传镇如往常一样,与老板昂坤周旋完,便回到了小超市,他摸了摸那台康如海送给他的老相机,一丝暖意浮现在脸上,而就在此时,一个陌生人走进了超市,用中文问道:
“请问是叶先生吗?”
叶先生?听到有人叫叶先生,叶传镇的心中一惊,他化名为老郑已经很久了,除老板昂坤及手下外,基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啊。
“请问是叶先生吗?”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这里没有叶先生,您找错地方了。”
“我想找的是叶传镇先生,康如海,康先生拜托我来的。”
听到康如海的名字,叶传镇放下了戒备,他问道:“真的是康如海让你来的?”
“没错,是康先生让我来的,你们的联络中断了,他请我来看看您,您没事吧。”
“哦,这样啊,没事,我没什么事。”
叶传镇没想到康如海在此地也有朋友,居然还能打听到自己的所在。
“叶先生,如果您想回国的话,我可以帮您。”
“帮我回国?”
“叶先生,康先生说,您是有意向回国的。”
“我。。。。。。我还没想好。”
“叶先生,据我所知,您的老板昂坤对您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他想拉您下水,参与一个骗局。”
“昂坤确实想拉我做‘杀猪盘’的买卖,但被我拒绝了。”
“叶先生,昂坤不会放弃吧,您真的能拒绝吗?”
“确实。。。。。。确实很难,但。。。。。。”
“叶先生,康先生就等在澜沧江的另一边,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一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突然造访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很多事,他还带来了一块手表。叶传镇拿起那块手表,往事扑面而来,这块表正是当年他在深圳的中英街买给康如海的生日礼物。这两人真有意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互送生日礼物,可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互不理睬。
就在叶传镇犹豫着如何回答之时,那个老跟着他的老薛出现了。
“呦,老郑,这是谁啊?”
“客人。。。。。。客人。。。。。。”
叶传镇搪塞了几句。
“哦。。。。。。客人,我们这儿可是很少有打扮如此光鲜的客人啊。”
老薛并不相信叶传镇的说辞,他在外观察这个陌生人已经有一会儿了,一般人在小超市里买东西,怎么会和店员聊这么久呢。
“这位先生,我不太认识这儿,是来问路的。”
“哦,问路,您中文不错啊,在这儿很少见。”
“我是一名律师,有不少中国客户。”
“律师?”
老薛警觉了起来,他朝叶传镇看了一眼,叶传镇似乎瞧出对方的害怕,便道:“律师先生,您就按我说的走吧,不会有错的。”
“按您说的?可是,您好像没和我说清楚啊。”
“还不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出门,往东走,东面才是您要回家的路。”
律师听完叶传镇的话,迟疑了片刻,但他很快就悟出些什么,朝叶传镇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往东,这不正是去往澜沧江的另一边嘛,看来,叶传镇想要回家了。
“老郑,你和陌生人也能聊这么久啊,他好像还给了你一样东西哦。”
“老薛,你看错了,买东西,除了给我钱,还能给什么呢?”
叶传镇对这个老薛很是厌烦,要换做以前,叶大佬是绝不会搭理这种人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得应付对方几句。
第二天,又有一个陌生人造访小超市,但这个人只是给了叶传镇一个地址。
“叶先生,敏钦律师,也就是昨天来见您的那位律师,他让我把这个地址给您,时间是本周日下午两点,那里人多,您方便脱身,坐上车后,司机会把您送到目的地的。”
说完,那人便离开了,显得很是谨慎。
叶传镇看着纸条,会心一笑,他显得有些庆幸,但不知道他在庆幸什么。
到了周日中午,叶传镇打算出发去约定地点,可那个碍事的老薛又出现了。
“老郑,要出去?不看店了?”
“我不太舒服,去诊所配点药。”
“不太舒服?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就是胃疼。”
“哦,我还是陪着你吧,老板让我多关照关照你。”
叶传镇见甩不掉这个老薛,便道:“既然你要陪我,那借点钱给我吧,我能配好一些的药。”
“借钱?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咱们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哪有多余的钱呢?”
这个老薛是个赌鬼,问他借钱,比登天还难。
“老薛,问你借点小钱,你还推三阻四的。算了,算了,我把手表当了,换些钱吧。”
“你还有手表?不是已经当了嘛。”
“还有一块呢,我进去拿哦。”
叶传镇走进里屋,见老薛没有跟进来,遂翻窗逃了。那个老薛听到声响,连忙跑进里屋,但已经来不及了。别说,这叶传镇的身手还不错,十几秒的时间,便没了人影。
老薛立马打电话给老板昂坤,昂坤派人四处寻找叶传镇,就在叶传镇坐上敏钦律师安排的车时,一群人拦住了那辆车。
“叶先生,坐好了。”
那司机急速倒车,一个转弯后,驶向了另一边的岔路口,迅速摆脱了那群追赶的人,这车技绝对一流。
“叶先生,您放心,我从来都是使命必达,一定会把客人送到目的地的。”
“谢谢。。。。。。谢谢。。。。。。”
叶传镇依旧有些慌乱,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仿佛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几个小时过去,司机将叶传镇送到了一个边境口岸。
“叶先生,您的目的地到了。”
叶传镇下车后,环顾四周,犹豫了几分钟,最终,毅然走向口岸边检处。公安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当然,康如海也在那里等着他。
“阿海!”
“镇哥!”
叶传镇见到康如海时,一下子热泪盈眶,两人紧紧相拥,多年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刻化解了。
“镇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国自首的。”
“阿海,镇哥错了,错了就要承担起责任,我不能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交待。”
“镇哥,璟大哥墓前那句‘对不起’要你自己去说,等你出来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好,我自己去说。当年,我真的没有想逼死璟大哥,我只是想证明给他看,投资是有捷径可以走的,但其实,操纵市场哪是什么捷径啊,终要付出代价的,合法合规、长存于市场,这才是真正的投资捷径!”
叶传镇在经历劫难后,方才领悟投资的真谛,为什么当初不愿听端木璟的劝呢?他明白这一切,实在太晚了。
“镇哥,你一直都是爱金融城的,我现在知道了,否则,你也不会拒绝昂坤的利诱。”
“阿海,昂坤那些人在搞什么‘杀猪盘’,把投资者骗进非法交易场所,还借用金融城里合法正规交易所的名义,这不是在破坏投资者对金融城的信任嘛。他们玷污金融城,就是在玷污我们的梦想,我绝不会和他们干的!”
原来,叶传镇是有底线的,玷污他心中那座梦想之城的人,他是绝不会与之合作的。
“镇哥,你早点明白就好了,我们和璟大哥的梦想也不至于烟消云散啊,璟大哥如果还在的话。。。。。。”
长时间昏迷后醒来的康如海变得非常感性,正如他自己所说,像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大梦归来,对往昔的兄弟,愈加怀念。
“阿海,我们当初的梦想,要靠你来实现了。镇哥这辈子用执拗证明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谬论,璟大哥指给我的真正捷径,我不走,偏偏要走那种歪门邪道,太可笑了。”
叶传镇摇了摇头,满是悔恨。
“对了,阿海,我离开时,对璟大哥的女儿说一些不好的话,你帮我解释解释吧。”
“镇哥,你说了什么?”
“我对端木琳嘉说,是林若奕逼死她父亲的,但实际上,林若奕只是替我传话而已,真正让璟大哥崩溃的是我最后那通电话,告诉璟大哥这样的天才,他的逻辑是完全错的,那不就是逼他上绝路嘛。”
“镇哥,你这话对琳嘉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她。。。。。。”
“她怎么了?”
康如海欲言又止,好多话,一时实在说不清楚啊。
“镇哥,琳嘉的事,我会解决的。时间差不多了,警官也等了很久,我们。。。。。。我们。。。。。。”
康如海显得有些不舍,但一旁的警官确实已等了很久。
“好,阿海,这个你替我收好,等我出来了,还要用的。”
叶传镇从包中拿出那台老式相机,康如海见到相机,突然笑了,“镇哥,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它太有纪念意义了,记录了我们多少美好的时光啊。”
“镇哥,那块表呢?”
“在,当然在啦,你看。。。。。。”
“镇哥,你没发现手表已经不走了吗?你得给我买一块新的。”
“好,我给你买,出来之后,镇哥就给你买。”
说罢,叶传镇笑了起来,康如海也笑了起来,他们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
之后,叶传镇被警察给带走了,他没有惶恐,整个人反而轻松了。是啊,错了就要承担起责任,不能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交待,叶传镇到最后才明白,晚了,但却找回了自己的兄弟。
正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