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城的夜总是绚烂的,有人沉浸于复盘交易,有人醉心于觥筹交错,也有人只想静静地坐在那落地窗前,任凭霓虹闪耀,不染心中清雅。此刻的康如海便是那清雅所在,他总爱在夜晚望着满眼的霓虹,一个人沉思良久。不过,一通电话却扰了他的清静。
“海哥,琳嘉说的没错,仓库果然有问题。”
“祁东,你都查清楚了?”
“是的,沧州那几家仓库里的红枣库存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难道那些仓库在收货前不验一验吗?”
“海哥,正常情况下,当然会验货,可现在的情形是,那些仓储公司早与叶氏勾结了。”
“你确定吗?”
“百分百确定!我自己都进仓库看了呢。”
“你还进去了?他们能让你进去吗?”
“海哥,我这不是怕手下的人办事不牢靠嘛,想着亲自去看看,于是便假扮临时工,在那些仓库里搬了好几天的货呢,累得我是腰酸背痛的。”
“祁东,真是辛苦你了。”
“海哥,我没事。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咱们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呢?”
“难啊,既然那些仓储公司的负责人早与叶氏勾结,那他们一定会死扛到底,毕竟爆岀假库存的事,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吧。”
“海哥,难道我们就听之任之?叶传镇这可是在操纵市场啊!他制造红枣库存高企的假象,然后在期货市场上大加做空,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他的行为而遭殃吗?这些天,我见了好些枣农,他们一年的幸苦全打了水漂,而如今都准备砍枣树了,那可是长了七、八年的枣子树啊!”
“祁东,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市场上总会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武侠世界,我们不可能到处行侠仗义吧。”
“海哥,那至少我们可以去监管部门、交易所反映情况吧。”
“唉,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若真有人去仓库查的话,叶传镇一定能收到消息,他大不了补上那些红枣库存就行了。”
“补上那些库存?他手头哪会有这么多的现货?我看,即使是立刻在市场上收购,一时间,他也收不到如此多的红枣吧,市面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红枣!”
“祁东,你听我说,在期货方面,我们的经验远不如叶传镇,他可是靠期货起家的呀。这种跨越期货现货两个市场的操纵,恐怕他不是第一次干吧。”
“海哥,你莫非是怕了他不成?”
“我不是怕他,而是没有必要与他正面冲突,毕竟我们也没有参与红枣期货交易啊。”
“海哥,我爸过去也是枣农,我太了解枣农的幸苦了,为什么他们勤勤恳恳的劳作,换来的却是一无所获呢?红枣期货的价格不断下跌,造成现货市场上都没人敢收购红枣鲜果,贸易商认为既然干果库存高企,那还要鲜果干嘛呢?再没人收购的话,新鲜的枣子就全烂啦!”
“祁东,别激动嘛。这样,你先回上海,等见了面,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身处沧州的郑祁东在电话里很是激动,康如海安抚一番后,他方才平静了下来。论调查能力,郑祁东确实比琳嘉厉害不少,一周的时间,已将沧州的红枣库存情况给摸清了。
康如海挂断郑祁东的电话后,又给琳嘉去了电话,他心想,如此隐秘的情况,琳嘉是如何获悉的呢?
“琳嘉,还没睡吧?”
“海叔,这么晚了,公司里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海叔就是想问问你,红枣假库存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海叔,我不是和您说过了嘛,以前的老同事告诉我的,她在期货公司工作,或多或少有些消息吧。”
“真这么简单?”
“海叔,就是这么简单,那人叫江朵颜,您可以去查的。”
电话那头的琳嘉言语恳切,但表情却出卖了她,若是当着康如海的面,她必然蒙混不过去。
“江朵颜?此人如此神通广大?期货公司只是经纪商,能知道客户这么多事?”
“海叔,她平日里办过红枣期货的交割业务,与仓库方面挺熟悉的,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啊。”
“不奇怪吗?我觉得像这样隐秘的消息,应该是从叶氏内部流岀来的。”
“这个。。。。。。这个也有可能,或许是她与叶氏接触的时候,叶氏的人自己说漏了嘴吧。”
“说漏了嘴?叶传镇的手下不至于如此愚蠢吧。”
“海叔,难道说,您怀疑这个消息有假?”
“假倒不假,你东叔已经查清楚了,沧州的红枣库存约有一半是虚构的,而其他几个主要产区也存在虚构库存的情况。”
“一半?海叔,这个量也太大了吧!一半是假库存,如此说来,市场上所流传的红枣库存高企的消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所以说,红枣期货这段时间以来的大幅下跌并不是红枣现货供过于求,而是有人在操纵。”
“那海叔,我们不采取什么行动吗?”
“琳嘉,你怎么和祁东一样,都想采取行动,那我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打击叶传镇!”
“又是打击叶传镇,你总在想怎么打击叶传镇。赢他,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海叔,就算不是为了打击叶传镇,我们戳穿这个谎言,或许能帮帮那些无辜的枣农呢。我看新闻报道里说,期货价格暴跌引发红枣鲜果没人收购,再这么下去,今年的鲜果都快烂了。”
康如海能感觉到琳嘉在转移话题,以他的阅历,还能分辨不出吗?只是琳嘉不想说,康如海也不好强行问岀个所以然来。
“琳嘉,你说的这些,海叔都知道,只是行侠仗义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贸贸然地出击,可能会适得其反。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挂了。”
“好,海叔,晚安。”
自以为糊弄过去的琳嘉长舒了一口气,她心想:“幸好海叔没再问下去,否则就不好回答了。至于江朵颜,海叔自然不会去查啦,他可没那个时间。”
琳嘉似乎将叶兆伟这个隐秘的合作伙伴藏得很好,但其实,康如海心中早已起疑,出于对端木璟的惋惜以及对琳嘉的同情,他一直将琳嘉视为自己的女儿,不愿让琳嘉面对太多的风浪,也不愿琳嘉因为要对付叶传镇而干些旁门左道之事。只是在这座金融城里,风浪不可避免,而不用些非常手段又怎么对付得了叶大佬呢。
第二天下午,郑祁东回来了,他刚进公司,便去找了康如海,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一脸的无奈全写在了脸上。
“东叔,海叔说什么了吗?”
“唉,琳嘉,你海叔不愿趟这混水啊,他觉得我们的证据不足,不便去监管部门反映情况。另外,他还说,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机制是有效的(价格发现机制,是指期货市场所具有的通过公开竞价而形成的能够表明现货市场未来价格变动趋势的功能与机制),即使一时有人操纵,刻意打压,但市场各方终会发现红枣并没有供过于求,价格一定会回归理性的。”
“东叔,如果要等价格发现机制起效的话,那枣子就全烂啦!”
“琳嘉,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海哥他有他的考量。。。。。。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见郑祁东连连摇头,琳嘉有些着急,她心想:“难道这么好的一个打击叶传镇的机会就此浪费了?”
正想着呢,琳嘉的手机突然响了。
“端木小姐,您好!我是博欧仓储的童方,我们在沧州见过面。”
“哦,博欧仓储。。。。。。对,我是有来过。”
“端木小姐,您之前问过仓库的事,想通知您,现在我们这边已经有空间了。”
“有空间了?”
“没错,端木小姐,您随时可以来我们这里办手续。”
“小童,我记得见面时你说过,沧州可以存储红枣的仓库几乎都放满了,预计年底才有空间给到我这边,怎么现在就有空间腾岀来了呢?”
“端木小姐,是这样的,有位大客户提前将存放在我们这里的货物取走,所以,仓储空间就空岀来了。”
“原来如此。可是。。。。。。可是我那批红枣已经找到其他地方存放,暂时用不上你们的仓库了。”
“哦,这样啊,端木小姐,那真是不凑巧,怪我太晚联系您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小童,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行,保持联系。“
琳嘉挂断电话后,只见郑祁东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东叔,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心里发毛的。”
“琳嘉,你那批红枣?你手上怎么会有红枣呢?”
“东叔,我那就是一个说辞嘛,否则,如何打听仓库的情况?”
“哦,这样啊。你若想打听沧州仓库的情况,来问我不就得了?你东叔我从小在沧州长大,这点事还能查不清楚吗?”
“那时候,我刚得知假库存的消息,还不太确定呢,等查了个大概,不是全告诉您了嘛。东叔,刚才那人说有大客户提前取货,能存储红枣的仓库又有空间了,这大客户莫不是。。。。。。”
琳嘉与郑祁东对视后,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叶传镇!”
“叶传镇。。。。。。一定是叶传镇,他要把假库存给拿走了!给拿走了!是啊,在期货市场上做空红枣期货赚了那么多的钱,打算平仓了结了。。。。。。”
情急之下,郑祁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东叔,您别着急,他跑不掉的,只要市场上知道假库存的事,并不存在什么供过于求,那红枣期货的价格一定会应声而涨的,这样,他就没办法获利了结,没办法金蝉脱壳了!”
“琳嘉,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呢?时间来不急了,等他取完所有的假库存,那我们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办法。。。。。。办法。。。。。。”
琳嘉着急得捂住了脑袋,就在此时,康如海所说的“价格发现机制”这几个字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东叔,海叔说的对,就是价格发现机制!就是价格发现机制!”
“琳嘉,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与价格发现机制有什么关系呢?”
“东叔,既然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机制是有效的,那我们得让这个机制尽快起效啊。”
“尽快起效?我们还能左右这个机制?”
“没错,东叔,只要红枣假库存的消息传遍沧州,那整个期货市场也就知道了。届时,红枣期货的空头便会大举平仓,而多头又会大举加仓,最终形成轧空走势。叶传镇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所持的红枣期货空单量也一定很大,船大难掉头,只要他们叶氏账面上的保证金不足,就会被期货公司强行平仓!”
“强行平仓。。。。。。对,强行平仓,我们要让叶传镇也尝一尝被强行平仓的滋味!”
“东叔,您在沧州人面熟,安排些人进仓库干临时搬运工的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当然。”
“好,既然叶传镇要撤走红枣假库存,那必定得搬运出去啊,在搬运过程中,会不会有货物散落呢?又或者,叉车将货物给碾碎了呢。。。。。。”
“琳嘉,不用多说了,东叔懂你的意思,我们要让沧州所有的红枣仓库都爆岀假库存的消息,对吧?”
“没错,东叔,只要市场各方知道沧州没有那么多的红枣,对库存高企的判断是错了,那就是超预期,而超预期则会引发情绪,空头极有可能争相平仓。叶传镇布这个局应该找了不少同盟,那些与其勾结的仓库老板,恐怕也参与做空了吧,不过没关系,曾今的同盟在轧空走势下,平仓自保还来不及呢,怎会记得盟约?”
说罢,琳嘉对着郑祁东会心一笑,郑祁东则是暗叹琳嘉的分析到位。
几天后,郑祁东安排的人进入了沧州那些红枣仓库,他们做事很利落,或是借力有不及而撒落货物,或是借包装损坏而故意开箱,又或是借操作失误而碾碎纸箱,如此种种,成功地将红枣假库存的事给传了出去。
“你们听说了吗,A区到D区存放的红枣干果都是假的,箱子里面装的是废纸和塑料!”
“竟有这样的事啊!把废品当红枣给存起来?”
“是真的,我弟弟亲眼看到的。当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各位,我跟你们说,这情况不光是咱们家有,边上几家仓库都发现这样的情况了。跳槽去隔壁家的老李,你们应该知道吧,昨天,我遇见他,他都问我们有没有这样的事呢!”
“难道说,这段时间以来,在我们沧州大量入库的红枣全是假的?”
午餐时间,一群工友正在讨论发现红枣假库存的事呢。这底下人都议论纷纷了,仓库的管理层能不知道吗?
“周总,这事已经被发现了,我压不住啊。”
“老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叶氏的那批货,我特别关照过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们开出去的仓单全是假的,你不明白吗?”
“周总,我已经很小心了,连真实货物的重量都替他们叶氏计算好了,只要不开箱,光看外观和掂重量,是绝对分辨不岀来的。”
“你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最近招来的人怎么会如此的菜?搬东西都搬不好,开个叉车还能把货架给撞倒了!”
“周总,我已经把他们全给开了,不中用的人绝不能留!”
仓库主管老冯说完这话,被总经理周天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中用的人?我看你就是个不中用的人!”
“周总,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您千万别开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
“别给我来这一套!假库存的事爆岀来,你知不知道我的损失会有多大!”
“损失?”
老冯不解地看着他的老总,心想:“货是别人的,仓储费咱们也收了,会有什么损失呢?”
看着老冯一脸的疑惑,周天不想多加解释,草草地赶了他出去。
老冯离开后,周天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连抽了好几根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拿起手机,拨给了自己的合伙人。
“老雷,事儿既然已经爆岀来了,早晚得传遍整个市场,我们还是平仓了结吧,趁着现在仍有些盈利。”
“老周,真要平仓吗?叶氏可是许诺了更大的盈利啊。”
“老雷,叶氏陆续在取假库存,那说明他们自己也准备要平仓了呀!”
“可是。。。。。。可是,叶氏那边说最后一波是利润最肥的一段,放弃不是很可惜吗?”
“老雷,你听我一句劝,红枣假库存的事已经瞒不住了,我看明天,最迟后天,红枣期货的盘面上就会有反应了,到时候连现有的空单利润都要被吃掉啊!”
“这。。。。。。”
“老雷。。。。。。”
正当这家仓储公司的总经理周天还在与合伙人老雷纠结是否要平仓红枣期货的空单之际,盘面上,红枣期货的价格突然开始上涨了,且涨速不断加快,难道说,假库存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期货市场了?
尚未反应过来的周天被电话那头合伙人的大喊声给吵到了。
“老周,快看天气预报!快看天气预报!”
“什么?天气预报?你让我看天气预报干什么呀?这还开着盘呢。”
“老周,就是天气预报,你快看啊!”
天气预报?怎么回事,正看红枣期货盘面,为何要看天气预报呢?这是什么情况?各位看官,请等待谜底在下一集中揭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