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丽娟愣住了,被女儿怼了无数次,这一次是最厉害的,把她的老底都拿出来“回敬”了。穆丽娟有些生气:“你这个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怎么叫卖身,什么叫害你了?妈妈能害你吗?不见算了,我也不管了!”
穆兰也毫不示弱,也顾不上犯困的事,反正明天已经打定主意不上班。她准备跟母亲怼到底,她不想再用沉默来反抗,因为事实证明沉默的反抗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相逼:
“你不管最好,我不稀罕你管。你就是害我,不顾我的喜好否定我,害我读了这个该死的专业,害得我现在只能做这种工作。自己找了不靠谱的老公,害得我早早没有爸爸管。要是我们家庭条件好,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早就结婚了,还用单身到现在没人要吗?现在还要逼我嫁人。我不喜欢金融男,我不会为了钱嫁人。你喜欢嫁你嫁吧!”
穆丽娟被女儿接二连三的“大炮”攻击得有点懵。她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那里,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看见母亲流泪,穆兰有点后悔,但是既然已经拉开了阵势,自己一定不能输。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把头扭到一边,准备应对母亲接下来的“疯癫”——母亲一伤心就会疯疯癫癫地不停说话。
穆丽娟反应过来,既然女儿说话这么不近人情,自己也不管了,非要来个大招才解恨,她知道什么话会让女儿抓狂:
“好,我天天为你好,为你想,我还不是想你有个依靠,不像妈妈这样人财两空?你不念我的好就算了,还这么说我。
“是的,都是我的错,我悔不该嫁了那种男人,害了我的女儿。你这么不喜欢我,我回去就是了,不跟你住,我也再不来了,没有这么上赶着犯贱跟在你身边的!你以为我回去就没有办法吗?我能住的地方多得是!”
穆兰没明白母亲说的能住的地方多得是是怎么回事,不过穆兰因为听见母亲的声音发着抖,有点担心逼得太急,就没有发话,只是脸扭在一边无声地哭泣。
看穆兰不想理她没有参战,穆丽娟继续加码:“你现在就给我买票,我明天就走!”说着穆丽娟就走到里间的大衣柜开始拿箱子收衣服。
穆兰很反感这种威胁。从小到大少人疼、自卑早熟,都让她养成了“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让她撒个娇道个歉卖个萌简直比登天还难,她所秉持的人生哲学就是“刺猬”,遇见伤害立刻竖起浑身的刺进攻,不管对方是谁。
穆兰声音更高了,想到母亲每次生气都这样威胁她,她觉得更无助了,只能硬碰硬:
“你走啊!每次都说走,你走了吗?明天就走,别待在这儿!以后也别来了!”
穆丽娟几乎是预感到女儿的反应一般,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眼泪很听话地一起加油助阵,她必须要让女儿愧疚、后悔,哪怕带点演戏的成分都可以:
“你看,你就是不喜欢我,见不得我,你早说就是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明天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就是了,我走了以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单身到老都不关我的事,就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这个孤老婆子自己住到死就行了。”
穆兰觉得就像有块石头压在心口却无法发泄,说走是她自己讲的,只是生气附和一下,后面总是会紧赶慢赶把那些罪责全部都推在穆兰的头上。以往穆兰真的不想再多说一句,随便母亲怎么“夸张表演”、再次开展祥林嫂式疯癫控诉。
可能是见多了这样的“表演”,可能是今天工作上的不顺,看着母亲边擦眼泪鼻涕边塞衣服到行李箱,嘴上还没有停止地控诉着,每一个从母亲嘴里蹦出的字眼都像一把刀,千刀万剐般剐擦着穆兰的皮肤、肉体和心脏,她听着这些控诉,感觉心已经鲜血淋漓,身体已经被洞穿出无数血窟窿了。
她再也不想忍了,受够了。像是要尖叫一样,边呜呜哭着,边说着,那哭声就像深夜里绝望的女鬼:
“妈妈,够了,不要说了!我是罪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顶嘴,不该不去相亲,也不该被你生下来,我就是个错误的人,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走你就走,不想走就留下,都是你说了算!”
后面语无伦次的话也再说不出了,被伤心欲绝的哭泣代替。穆兰走到小小的圆形阳台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两只手也不知道怎么放,无力地垂在腿边,跟着哭泣的节奏摆动。
她看着楼下静静的路灯照耀的地面发出温暖的黄光,一片沉寂,很想一下子跳下去,打破那片沉寂。只有后脑勺流出血来、静静躺在一楼的地上,才能让穆丽娟闭嘴、后悔,才能摆脱这让人无法呼吸的生活重担——母亲在,她就无法丢下母亲。
穆丽娟愣住了。她还没见过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太不了解女儿了。女儿也太不了解她了。
在穆丽娟看来,她刚才说的、做的,不过是些小情绪、小撒娇和小委屈罢了,如果女儿能服软,劝自己一下,她不会再说什么气话。
可无奈的是,跟女儿吵了很多次激烈的架了,这种服软和安慰,还没有如她期望地出现过,换来的只是一次比一次激烈和伤害更深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