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黎抬起手:“麻烦给我解剖服和解剖工具。”
“你要解剖?”轩逸瞪大眼睛,“你会吗?”
白小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专注在面前这具不完全的尸体上。
说是尸体,其实只有一截躯干,脖子和手臂以及腹部以下整齐离断,因为腐败,躯干周围的软组织腐烂、缺失,散发着一阵阵让人作呕的恶臭。
尸体上有缝合的痕迹,应该是轩逸之前解剖留下的,轩逸的反应逐渐激烈:“尸体我已经解剖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不必多此一举。”
“拿给她。”风少恭的语气不容置喙:“现在照着顾小姐的要求去做。”
轩逸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风少恭的命令,只好不情不愿的拿来解剖服。
他倒要看看,这样一块要啥没啥的尸块,这位六小姐还能看出什么新花样。
这个时代的解剖服很简陋,更没有防毒面具这样的高科技产品,而且解剖服不是一次性的,都是穿过了洗,洗过了穿,哪怕洗得再干净,消毒的再彻底,穿在身上仍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白小黎穿好解剖服,戴上口罩和手套,“轩法医,麻烦你做下记录。”
感受到属于风少恭的压力,轩逸只得脱下手套,拿起一边的笔本开始记录。
这是白小黎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尸体解剖,虽然不是那把熟悉的手术刀,但这沉甸甸的小刀却自带压力与庄严,每一刀下去,都关系着一条人命能否沉冤得雪。
对着尸体静默了几秒之后,白小黎拿起解剖刀从尸块残留的半截脖颈正中开始,向下沿胸、腹正中线直至脐部,刀法利落的切开了皮肤及皮下组织,随着她下刀的动作,腐败的臭味儿再次扑鼻而来,单薄的口罩根本不足以抵挡。
就连一边的风少恭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但白小黎面色未变,眼神坚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闻到一样,目光完全专注在这一小截尸块上。
见她将脏器一一取出放在解剖台上细细观察,轩逸忍不住道:“耻骨联合缺失,骨盆缺失,头颅和下肢缺失,根本推算不出有用的信息,你再盯着看也看不出什么,简直是浪费时间。”
轩逸说得不错,能有效用来推断死者年龄和身高特征的部位都不复存在,但......那仅限于这个年代的法医技术而已。
当白小黎取下整副肋骨后,眼睛不由一亮,那自信的一抹浅笑正好落进风少恭的眼底。
“发现什么了?”
“肋软骨。”白小黎用刀切下一小块骨胳一样的东西,“这块骨头位于第三第四肋骨的前端,虽然内脏有残缺,但好在肋骨完整。”
在现代,有很多人利用肋软骨来进行隆鼻手术,为了美而从自己身上取出一小块肋骨装到鼻子里,也是挺有勇气的。
轩逸轻嗤一声:“这么一块软骨能干什么,还能看出年龄身高?”
“身高看不出,但能推断出年龄。”
白小黎小心的将肋软骨切下一个薄片,用镊子夹起来后放到灯光下观察。
“轩法医,麻烦你记一下。”似乎是观察有结果了,她喊了一声轩逸。
“死者,女性,子宫大小正常,无移位,子宫口呈圆形,无生育史;年龄,小于二十岁,在二十岁到十九岁之间,更倾向于十九岁,误差不会超过一岁;腐败血管网出现,死者是在4月3号到4月4号之间死亡的。”
轩逸一边记录,一边提出质疑:“靠一块肋软骨推断年龄,这也太草率了吧,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种不切实际的办法来计算年龄。”
“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白小黎肃色道:“我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死因呢,能看出来吗?”风少恭并不怀疑言卿的话,他想更多的了解关于尸体的情况。
“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白小黎十分肯定的分析道:“死者胃内没有溺液,排除了溺水死亡的可能性;其次,肝、肾等器官有明显淤血现象,TARDIEU斑出现,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这都是窒息死亡的明显征象。但机械性窒息分很多种,扼死、勒死、捂死都有可能,因为颈部和头部缺失,具体是哪一种死法还无法定论。”
轩逸疑问:“TARDIEU斑?那是什么东西?”
白小黎这才恍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TARDIEU斑这个词汇,怪不得轩逸和风少恭都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咳咳!英文。”白小黎勉强掩饰了一下,用手中的止血钳翻动尸体的胸腔:“你看,心外膜和胸膜下方都有出血点,这就是典型的TARDIEU斑。”
“TARDIEU怎么写?”轩逸有些尴尬的问道,这些知识,他竟然在书本上没有见过,他可是留学生啊,国外的医术比起国内相对发达,但国外也没有人提过TARDIEU斑这个说法。
这个六小姐,确定不是自己胡说八道?还有,她用一小块肋软骨推断年龄的做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带着一肚子的不认同,轩逸在尸检报告上快速的记录着。
“女性,二十岁左右,窒息死亡......。”
虽然在空白的报告上多了几条线索,但这样的线索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白小黎自然也知道这点,想要找到尸源,必须要给侦察人员提供更多更具体的细节,不然案件陷入僵局,如同一堆乱麻,根本无从下手。
她相信尸体会说话,只要足够仔细,一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
见白小黎已经在解剖台前连续工作了两个多小时,风少恭不由出声道:“不如先休息一下?”
他早闻顾家六小姐身体孱弱,生病休学是常有的事情,前阵子又落了水,更是差点溺死,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量,怕她承受不来。
但白小黎是工作狂,一旦上了解剖台就会忘记劳累与辛苦,眼中只剩下这些未解的迷团。
但她忽略了六小姐的这具身体,说她弱不禁风毫不夸张,两个多小时的解剖已经让她非常不适了。
“好吧。”她没有勉强自己,摘下手套退到一边,短暂的休息时,目光也不离开那段残缺的尸块。
一定还能发现什么,一定还有被她忽略的东西。
“呵!”一旁的轩逸发出一声嘲笑,虽然声音不大,还是听进了风少恭的耳朵。
“六小姐发现的这些,为什么你没有发现?”风少恭斜睨了一眼过去,“在六小姐到来之前,你所能给我提供的线索只有女性这一条吧,年龄,死因,你都看出来了?”
轩逸被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驳道:“用一根肋软骨推断年龄,准确率有待考证,而且她所说的TARDIEU斑也没有任何学术依据,这些是否准确还不一定。”
“你不知道的并非就是不存在的。”风少恭看向白小黎的方向,若有所思,“别急着否定别人。”
未知就如同这个女孩,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却似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她在心里建了一座城,滴水不漏的守着这个秘密,外人无法窥视一二。
“这是什么?”白小黎忽然将轮椅转到尸体面前,拿起放大镜对准了尸体的胸腹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