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鱼与灵性》

经过两周的自我隔离,我们决定今天离开庄园,回到广州。免不了要把这几天捕获的塘鱼带走或者送人。看看我拍的照片,一、二、三、四、五,鱼获还不少呢,这都是些比较大的。还有两条非常小的,眼力不好您还真不好找。实际上还有一条最大的,昨天已经抓上来清蒸掉了。

这都是我们家鱼塘钓上来的鱼,用上两天的时间,才能把游泳池的水位降到只剩下十公分。也只有到了这个水位,鱼才容易捕捞得到。有人也许会很好奇地问,弄得那么辛苦,当初为什么要把鱼放进游泳池呢?直接弄吃不行放网兜放养不就得了?您这话算问到点子上了,有个故事,等我慢慢道来。

原来这游泳池的大鱼呀,可都是咱儿子一个人的功劳。当然,要把鱼拉上来还需要大人的通力协助才行。这可是一段非常神奇的故事。

新冠肺炎时期,为了减少食物的输入,肉类我们自然首选鱼塘里的鱼。两周的时间,钓上来鱼远不止游泳池里的鱼这么少。前期的钓鱼,基本上都是由我操杆,钓上来的鱼有十多条,都是一些长不大的中等鱼类,白鲫、罗菲、鲮鱼,一部分我们自己吃,或熬汤、或清蒸。一部分送给邻居,攀上了好邻居,知道我们刚刚回来,一定是缺乏蔬菜,专门从广州捎来许多的蔬菜。着实让妻大人感动不已。无以回报,就派儿子充当急先锋,把咱家的鱼,鲜活的送过去。儿子受到宣传新冠肺炎病毒的影响,把鱼放在邻居家门口撒腿就跑。然后,我们通过电话与邻居沟通。

世上无奇不有,关于鱼的故事,古今中外、引经据典,都一致认同,鱼类是最容易忘记的生物。今天你把它钓上来,放生了,说不定明天这鱼它还得上钩。现如今,我可要保留一些想法了。

光钓小鱼不见大鱼不过瘾,做菜吧剌多肉少,做菜的人也不乐意。可是,任凭我怎么的努力,把一大坨的鱼料都装上,躲得远远的,索性跑到房间里练书法、练乒乓球。一会儿出来,大鱼还是没有靠近,非常沮丧。

说池塘里没有大鱼吧,骗得了客人,却骗不了主人。上千条大草鱼我不敢说,两斤重以上的大草鱼至少也有几百条,有视频为证的。天气变暖的时候,只要没有惊扰,满塘的鱼群就会浮上水面,黑压压的一片,甚为壮观。那些大鱼的游动最亮的那一刻是整群的,看到你都心动。要是在仲夏之夜,您不妨坐在凉亭里挑灯夜读书,又或下棋、又或打“拖拉机”,冷不丁一声巨响准会把您吓个半死。您已经触动了鱼们的不设防,正在畅游的鱼群让你的举动惊吓住了。结果,肯定是落荒而逃。大鱼的突然搅动水产生巨响,会大如一小孩纵身跃进水中一般,你可得坐好罗。

话又说回来了,那么多的大鱼,应该称霸才是,为什么不来争食?从这点足可以证明:鱼是不傻,或者傻的是那些小鱼,就好比那些三岁的小孩。人长大了自然聪明,到老年时就会有个“老奸巨滑”的外号送给你,鱼也不例外。

一天下午,照例我又得为下一餐饭寻找鱼鲜了,钓鱼呗。开局就非常的不顺,连个中等鱼也没见上钩。只有几条小得可怜的小罗菲,一气之下,我把它们扔到游泳池里,或放到被实行隔离的小池塘里。

儿子来了,睡了个午觉精力喷张,非要自己也拿着一鱼杆钓鱼。要是在以往,我立马想方设法让他离开,如今无大鱼上钩,我也不在乎他来搅和了,还很有耐心地为他准备了一条鱼杆。他还很挑的,非要比我那鱼杆长的。一条长三米六杆,完全与他个子比例不协调。没有标准的双钩,顺手就捡了一根用残了的单钩。没有像样的鱼漂,也是顺手捡起一支两寸半的小漂。凑合着用吧,权当满足幼童的一颗好奇心。

我没打算帮他上料,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模仿着我自己上鱼料,也把一团料挂钩上,只是比我料大上了好几倍。管他,权当喂鱼。三米六的鱼杆在这鱼塘里它不好使,即使是我也无法施展开来。看儿子出了什么绝招?只见他抓着那坨鱼料使劲往塘中一甩,指东却打西,但也不远不近地落在水中,鱼漂只能跟随鱼料下坠的地方游去。我很不屑地为一花盆拔草。

“爸爸,爸爸,鱼!鱼!”听到惊叫,我立马转身。只见鱼线嗖地往前冲去,儿子抓的鱼杆尾快速折成弧形。我从儿子手中夺过鱼杆。“哗!大鱼!”喜出过望,我禁不住叫出声来。

这鱼凭我的经验,鱼钩脚线只1.5号,如果硬拽,一斤重的罗菲就会断线。大鱼是个惊喜,岂能让它轻易逃脱?我只能把持一定的张扬。不用力,鱼走哪就跟到哪,如果它往有障碍的地方游,我就会加点力。大鱼感到疼了,自然会往回调头。

“赶快去拿抄网呀!”抄网在捞鱼塘树叶时,已经挂在凉亭入口的芒果树叉上。如果这条鱼是我钓的,儿子准会回敬一句:“你去!”。可如今这鱼是它钓的,多大的获得感,要跑了那是天塌下来了。于是,他飞快地跑个来回。

眼看鱼在往跟前游,儿子急不可耐地把网插到水中,可是放反了,鱼触碰到网却是个背面,立马弹跳出来。幸亏我保持线杆的绷紧张弛,否则不是线断就是鱼顺利脱钩。

“给我!”我很生气地夺过抄网。不着急下网,几分钟后,鱼再也游不动了,任凭我把它从远处拉近。我徐徐地让网靠近,直到进网兜才松了口气。

“YES!钓到大鱼啰,是我钓的”儿子这时才敢大声叫喊。然后扶着抄网,心情好得要飞起来。这鱼钩是带倒剌的,如果线不断,鱼基本挣脱不掉。

儿子拿着抄网就走,“你要去哪?”看他并没有把鱼放进装鱼的网兜里,而是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我急了忙叫道:“不能放进游泳池,水太深,想吃就捞不上来了!”

“是我钓的鱼,不能杀,我要玩”说完,唰!鱼倒进了游泳池,我一时无语。

“哼!我要和爸爸比赛,看谁最厉害”儿子这下来劲了,自己又开始拿捏鱼料,然后往外抛线。好几次都不到位,不是抛到水下挡水墙上,就是靠人太近了。我们的鱼料是面粉和花生麸粉外加草鱼料,只要在水里不动,就会保持在鱼钩上。儿子的不安分,鱼漂不停地移动,鱼料早就脱钩了。

我这边只有小鱼在吃,不轻易咬钩。干脆放下杆,指导他抛钩。这下他抛出去了,还是原来那个方位。

“爸爸!有鱼,有鱼!”我刚换上鱼料,儿子这边惊叫到。太神奇了,前后不到一分钟。我一转身,不得了,鱼线又是一阵的紧绷。大鱼,我急忙接过鱼杆。这下我有经验了,这种带倒剌的鱼钩,只要不断线,不往有障碍的地方去借力,鱼是绝对跑不掉的。我保持着主线的拉紧,防止鱼的突然爆冲。“你的抄网呢?”我四处看,找不到抄网然后忙问儿子。儿子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撒腿就往游泳池跑。

不费多长时间,鱼就浮了上来。是一条西江鲶鱼,比塘鲺鱼大好多。“我又钓一条大鱼,我要超过爸爸,我要钓五条大鱼”。说完,儿子把鱼又倒进游泳池里。这鱼的份量并不吸引我,所以我不再坚持地随他去。

我们要在庄园里自我隔离十四天,要是换在广州的高层楼房内,这十四天会把人憋疯。非常的时期,才真正体会到有庄园的自在。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这一片天地足可以让心情放飞一段时间。儿子在庄园里有多项的爱好,其中,骑着单车在房屋边上转圈是他的首选。第二条鱼,他照例要向妈妈报喜,然后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一看到草地上的儿童单车,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的使命,骑上单车就飞奔起来。

儿子的离开,我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你说这大鱼嘛,一条且当是巧合,懒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可他接着又是一条。难道那里成了鱼窝?忍不住我抄起他那鱼杆,也如法炮制地甩到他的方位。水面还真冒了一串泡泡,鱼漂动了几下,却不见大鱼咬钩。漂有轻微的下沉,提杆,什么也没有。试了几下,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放弃了。

鱼塘面上有一根水管在哗啦啦地往塘里注水,白哗哗的,那是我们抽取的地下水,水是穿过了地下的岩层,离地面四十六米深提取的。感觉下面是条地下河,一旦被我们打穿了岩层,水立马就喷涌直上到水位28米。水质的清澈度通透得无法形容,一杯凉开水啖上一小口呀,农夫山那点甜就不算什么了。用来泡上好的功夫茶,别说有多享受。而用这些水质养育的鱼,即便你不放姜,清蒸的鱼也不会有鱼腥味。

这不,闲着时干脆去泡茶喝。三下两下,一壶上好的生普就切好了。喝茶前,我总会忍着不喝水,钓鱼时也会忘记喝水。此时啖上的茶水,往往有一种沛人心脾的快感。

正喝着,儿子走进来了。头发像沼了水一般,骑车累的满头大汗。临时找不到擦汗的毛巾,索性我就用衬衣帮他擦汗。

“爸爸,快点帮我搞鱼料,我要钓鱼”。儿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嚷嚷。

“鱼料就在台上,自己搞”。此刻的我非常矛盾,不相信儿子还有那种运气,但是我又很希望这奇迹会出现。尽管我依然在喝茶,背对着儿子,但内心却等待儿子的惊叫声。刚摘下的一串枇杷,金灿灿如乒乓球大,非常诱人。我就用品尝枇杷来等待,两颗、三颗、五六颗,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

“爸爸!快来,快来!有鱼!”这惊叫终于如期来了,我立马弹了起来,可不幸把一串枇杷拽倒在地上,我已顾不上这许多了。嗖!嗖!此时的鱼线发出了放箭一般的风响,这鱼可不是一般的大。这是任何钓鱼的发烧友最爱听到的响声,也是鱼获中最值得向人显耀的响声。每当有如此收获,只要有人调戏一番,准会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我一抓住杆,手就有些发抖,事关这是一场只有我才清楚的战斗,一切都处于一念之间,胜败就掌握在我的手中。经常钓鱼的人会明白,一根1.5号的脚线有多细?如果是一般的人上鱼,第一条大鱼就过不了关。如今,这条脚线已经经历了两条大鱼的考验,而现在的第三条鱼绝对要比上两条大,断线的风险就可想而知了。不想把鱼钓上来吗?我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

嗖嗖!嗞!大鱼正以高风速向外冲刺。我立马把鱼杆有节制地往前放出去,保持着张扬,鱼用力时感觉到疼,选择往回游。我收杆,把线往上提,防止线松脱钩。我的鱼塘,哪里有障碍物我最清楚,我是轻易不会让鱼往那方向闯的,保持在一片开阔地上,打持久战,逐鹿中原,胜利在望。我的手肘被鱼的振动闹得隐隐作痛。

我不停地更换左右手,累那是自然的。搏斗了五分多钟后,鱼终于显示出疲惫,身体在自由落体地往深水处下坠。这反而把我难住了,鱼的重量此时此刻就像提拉着一根四五斤重的木头,稍微用力,脚线必断。我只有借着水的浮力缓慢地平移,直到鱼进抄网,那鱼还是累得一动不动。至此,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这气不容易,是胜利之气。抄网的杆都弯曲了,只能靠拖着拉着上来。一条大草鱼。

“这下不能放游泳池了”。我很严肃地对儿子说。

“不行!我钓的鱼,我不许你们杀来吃!”儿子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我没有办法反驳,可是,我们确实需要一条大鱼做菜。酸菜鱼、剁椒鱼、清蒸、焖鱼,我想了好几样做吃的方法。想一想口水就已经酸酸的。

“要么,你赶快去问妈妈,说这是条大鱼,是做来吃,还是放游泳池,由她来定。”然后我抓住抄网不放。

儿子心有不甘地往房间里跑,很快就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一定是拿到了有利的尚方宝剑。“妈妈说了,让我决定,赶快把鱼给我”。我真怀疑他有没有如实反映。

我一下如泄气的皮球。我想像得出来,妻大人一定是心不在焉,正在抱着那破手机在玩抖音。哼!玩物丧志,外面是什么世界却全然不知,等着吧,有你后悔的。

一条大鱼放到水里容易,可那是几十立方的水呀,想要重新捞上来可就难了,必须得抽干池中的水才能抓到。即使不抽干,降到十公分的水位也够呛,得一天一夜不停地抽才行。

我本想进房间问一下妻大人的,儿子已经快快的就将鱼放了。

经过一场人鱼搏斗,鱼塘被惊扰的范围过大,继续垂钓已经毫无鱼获的可能,而我也已右手筋疲力尽。只好放弃凉亭,整理花草、修剪一下果树,或去采摘一些呈金黄色的枇杷果。总之,身在疫情时期的庄园,依然存在许多理不完的事情,都是自愿的,而且非常有趣和健康。

完事后一心就想找妻大人的茬。推开门,雪坐在电视机前的台阶前,正低着头摆弄她的手机,“雪,你在干嘛?”我问。她的手机里传出一疯女人的笑声和疯男人的惊讶声,一听就知道在玩抖音。问多一遍时,她才很惊愕地抬起头。我立马就来气了。

“儿子钓上这么大的鱼,你也不看看就答应让他放生了。你看吧,这么一池水,你怎么捞上来吧?需要抽掉多少水才能把鱼弄上来。”我着实很不客气地数落她一番。她似乎如梦初醒地从房间走出户外。

“多大的鱼呀?你现在就要做来吃吗?”她说。

“但是,你同意他放进游泳池那就麻烦大了”我说。

她走向游泳池就有所顿悟,“哗!这么多大鱼。”惊喜地叫道。忙打开相机拍照。我在想,相机的效果远不如肉眼看的清。水那么深,即便所看见,因为水有折射,拍照的相片也未必达到预期。

果然,后来从她发来的相片中,只有影子,根本不清晰。

咕噜噜!冲呀!儿子的单车正在兴头上,他不在房子转圈了,而是一溜烟冲进了凉亭。他应该知道我们在欣赏着他的杰作,却不搭理,选择拿起那鱼杆,上好鱼料就往水中甩。我们这边正评论着游泳池上的大鱼,一群鱼沿着池边转圈,领头的却是最后上来的那条大鱼。

“爸爸!快来!鱼,有鱼!”突然那边又传来惊叫声,这声音如一记重拳打在我胸口上,让我产生自卑。我这是怎么了,自己的鱼塘,钓鱼十多年,竟然彻底认输了,输给一连鱼杆都还甩不动的小屁孩。这似乎有些乱了章法,他只是那么胡乱地弄鱼料上钩,然后胡乱地那么一甩,却成了放自四海而皆准,这鱼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钩。我不禁仰天长叹道:“上天呀,真的没天理啦!”

这鱼力气不大,原来是一条西江鲶鱼,属于儿子钓上的四条鱼当中最小的一条。比传统的塘鲺鱼大一点,但已经超过了我钓上的所有鱼。这让我彻底被一小屁孩戏弄得忘掉了人生。打这一刻起,我相信天意的存在。儿子执意要完成他的五条鱼的使命,但天已将晚,蚊虫开始在凉亭里活跃起来,猖獗得想要把整个的凉亭包围。家里那位也在催促吃饭了,我立马硬拽着儿子往家里走。

这天晚上无论如何,我睡不着,于是,整夜地在一楼客厅爬格子(写作)。直到近凌晨五点才勉强入睡。但是,或许是生物钟的缘故吧,早上八点准时就醒了。早晨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玉兰树,将余辉洒在凉亭上。这应该算是凉亭最有魅力的开端,但我此刻并无意概叹这优美的景色,而是对儿子昨天的表现耿耿于怀。看着栏杆平台上还有昨天剩余的鱼料,我就拿起儿子的鱼杆,按他的鱼料大小、经常甩杆的位置,重复着他的操作。一次、再次,依然是一无所获。

“我来!”人未见声到,儿子睡醒了,骑着他那单车疯子似的冲了进来。我心想,再多的鱼也让你吓跑了,索性放下了鱼杆。

儿子夺过鱼杆,动作非常麻利就把鱼料甩了出去。我再次表现出不屑地离开凉亭。

“鱼!爸爸快来!有鱼啦!”等我快走到球场的时候,凉亭里又传出儿子的叫喊声。只见他的鱼杆在激烈震动着。

“是大鱼,不要硬拉!”我叫道。迅速地往凉亭跑。

果然是大鱼,嗖嗖地往前冲。在水中溜了几分钟后,我拿过儿子送来的抄网。是条草鱼,比前面两条要小,也有一斤多重。

儿子如愿地实现了他五条大鱼的目标。我一直在目送着他兴奋的背影。看他把鱼放进了游泳池,看他跑去向妈妈汇报。也许是妻大人还没有被抖音钩去了魂魄,走了出来为儿子庆贺。

我始终表现得默默无语,心中却是在翻江倒海的。这是为什么呢?如果说是技术不精那是扯淡的,只能有一个结论,鱼应该存在灵性。我经常在鱼塘钓鱼,只能骗过年幼无知的小鱼,长大成精了的大鱼如草鱼,只要你靠近?民间有句俗话:“只要你撅起个屁股,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此时,我抓起那团鱼料,狠狠地砸向水面,口中骂上一句:“哼,简直是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