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们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易晓柔走到门口,推开那木制的扇门,门外的月亮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朦胧而清冷的银芒洒落大地,窗外琼树枝头,与层层叠叠的屋顶。
此时应是人间的阴历十四,易晓柔当时是与阿狼说过的,十五时的阴气正盛,要阿狼明日午时将宝宝带回琼岛。
只是十四的月亮当是最圆最明亮的时候,每逢别时琼岛看月亮是比其他地方更清晰的,怎么如今是这般模样。
易晓柔皱了皱眉,将门关上。
她修炼时就感觉得到有不对劲了,可天上那笼罩住明月的薄雾,她却感觉到了,弥漫于整个琼岛,也许更远的,都是淡淡的魔气。
“您的意思是?”阿九不解地问道。
他刚刚已经跟易晓柔说明过他们最近的情况,易晓柔还说这句话,明显是要查更深入的事情,她是怀疑战夭与天元在搞什么幺蛾子吗?
“哼,以战夭的能力,对上如今的天元,她若真拼全力,那群天兵怎么可能还留在琼岛。”
天元她是再也清楚不过,半个月前她就听说他来攻琼岛,结果除了开始几场轰轰烈烈的战事,后面直接就僵持不下了。
她与天元一同从北漠出来的,天元与那凶兽斗得满身是血地爬出来,易晓柔大概也清楚他的实力,只是,他受的伤根本就不可能半个月就恢复过来的!
战夭要对付一个不是全盛时期的天元哪会那么费劲,还僵持十天之久。
“是。”阿九应道。
“你之前说战夭是调了多少兵力过去的?”易晓柔突然问道。
阿九皱眉思考了一下,“她先前几场战事虽然告赢,但也损失不少,后来像是恨极了,非要与天元斗个结果出来,除了先前几场受伤的异端调回来修养外,几乎……”
阿九顿了顿,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几乎琼岛内能打的异端都被她召了过去,她当时说是已将天元逼进末路,最后一步是要围剿他们……”
可是,光是布个围剿的排兵阵,她已经花费了近十天,这与先前几天的速战速决,行事果断完全不同!
但是不该呀!她也同为异端,现在异端的现状是极不错的,她又何必与当初最仇视的神仙合作,来自掘坟墓呢?
阿九想不通。
易晓柔却清楚,她让阿九先别多想,让他去查看他们的动静,然后将那些伤重回主城休养的异端整理个名单给她。
其实她心里也已经有点数了。
阿九知道情况严重,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退下去就办起事来。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如今基本是重蹈了当年清溪的覆辙。
第二天一大早,阿九就顶着一副苦瓜脸交给易晓柔他连夜整理出来的名单。
当时易晓柔威胁异端时,阿九在场,心里也清楚谁才是真的对易晓柔忠心,谁是真的臣服易晓柔的。
那名单上多数都是先前异端中对易晓柔真的服气的,也是真的忠心的。
里头第一个名字就是陈明,还有其余几位当时的族长。
阿九实在不敢相信,明明易晓柔给他们之中的异端带来了安稳和温饱,还有自由,是与之前他们在九幽时的生活所完全不同的。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千万年前的教训还不够他们警戒吗?
战夭当年闹出那种事,连累所有异端堕入九幽遭受折磨,唯她与枫叶那两个真正的反叛发起者独善其身,而如今还要接着千万年前的悲剧吗?
他之所以当年年纪小小成为族长,是因为他的父辈原是上古时期听从于战夭话而不幸遇难的一位异端。
而他当年还是一颗意识刚刚萌生,未能破壳的鸟蛋。
他知道发生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方才破壳而出,后来成了十二族长之一。
阿九不明白,易晓柔却明白。
因为自己动手了,她们也察觉到了,不然不会在她闭关期间就这么迅速地做出这种决定。
她们许是感觉到了易晓柔的威胁,所以必须快速地解决掉她,而做这件事之前首先就得剪掉自己的羽翼,那些真正忠诚于自己的都被放到前线当肉墩子了。
打残了再丢回琼岛主城,调走所有兵力,明面上是围攻天元,实际上是在给他们洗脑吧。
毕竟战夭也是上古时的异端了,阵法的诀窍如何不懂,更不可能看不明白他们身上是否有奴仆契约。
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那些曾经因为不满自己,后不得不臣服于契约之下的高层,也许再许以高位,然后把那些位于底层的兵力召到一起,由高层来给他们进行洗脑。
把那些不知真实情况的异端变成她自己的兵力!
而天元也是早与战夭枫叶达成了约定吧,与自己没能达成合作,而当时自己做出的那个举动怕才是真正惹恼他的原因。
凤浅,从来是他的底线。
让他不惜放弃战夭与枫叶这两个主要目标任务,转而与他们合作先除掉自己。
只要自己出关的消息一出,到达他们阵营,绝对是两相夹击。
宝宝不能再来琼岛了!
如今情势如此危急,她首先也只能想到两个孩子的安危。
她连忙打开与人间阿狼的连接,过了许久阿狼的模样才出现在雾中镜面上。
“阿狼,你今天带宝宝到原来的灵山去,不要回琼岛了,那儿灵气最足,应该多少能压住他一点阴气,然后我等会儿给你传送一道法宝,若是他真的不受控制,你就将宝宝困在其中,只要挨过今晚就好。”
阿九看到对面的阿狼与易晓柔说的那番话,才知道易晓柔为什么放心让他将宝宝送到灵力风暴的出口处,原来是备了后路。
当年阴间那一遭到底对宝宝造成了影响,他不能生气,一生气起来不管不顾,暴露的就是完完全全的鬼性,只想着破坏与发泄。
每隔一年的上元节后一个月的月中,阴气到达鼎盛那时,他便会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以前总是易晓柔在,所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帮他分担掉一些痛苦了。
易晓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狼的回答,却看到他一脸愁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易晓柔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你怎么了?”
“宝宝他刚刚……被带走了。”阿狼在易晓柔逼问下,方才扭扭捏捏地回答。
易晓柔方才想起,他出现时脸上还带着的惊讶与焦急。
她狠狠压抑住自己的怒气,问道,“知道是谁吗?”
她摸着空空的右手手腕处,只有那儿没有异样,说明宝宝没出事,她才能说服自己冷静。
阿狼小心翼翼地看了易晓柔一眼,“是……魔尊,纳兰沐风。”
宛如晴天霹雳,把易晓柔劈得连反应都不会了,她呆了一会儿,重复问道,“谁?”
“我看着模样是纳兰沐风的模样,但是他好像怪怪的,不像是魔,使的都是仙法,纯净得很。可是宝宝一见到他就唤他爹爹,一个劲跟着他跑,我没拦住,被打伤了,宝宝就被带走了。”阿狼一脸赴死的表情说完,才生无可恋地等着易晓柔发怒。
他见纳兰沐风的次数也不多,当时只除了知道他是魔尊,和易晓柔之间有点什么之外,其他也不晓得了。
阿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来自易晓柔的怒火,他悄悄抬眼看,易晓柔正闭着眼深呼吸,然后才沉沉地说了句知道了,让阿狼不用理会其他,顾好人间就好,就将与阿狼的连接断掉。
阿九看着易晓柔的侧脸,道,“那我们接下来是要?”
他可不知道易晓柔的情史,只是听了阿狼说,宝宝一见面就叫爹爹的,就是易晓柔的……
但是这么多年也不见出现,估计是感情不好,而现在突然带走宝宝是什么意思?
会有危险吗?这儿要先不管,去把宝宝找回来吗?
易晓柔冷着脸,没回答阿九的话,转而吩咐他,“你就在此处替我好好守着这主城,一分一毫不许损失。”
“那您……”阿九小心翼翼地看着易晓柔几乎处于暴走的边缘,问道。
易晓柔只冷冷瞥了阿九一眼,阿九立刻垂头做事不关己状。
她先去了宝贝的小院,见紫纭宸陪着宝贝在看书,紧绷的表情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她刻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刚踏进院子时紫纭宸和宝贝就发现了易晓柔了。
“你出关了?”紫纭宸惊喜地问道。
而身边的宝贝急忙跑过去扑到易晓柔怀里,第一句话是想为宝宝求情,“娘亲,哥哥……”
易晓柔微笑的表情僵了僵,随后什么也没说,将宝贝放在亭内石凳上坐着。
宝贝敏感地察觉到易晓柔情绪不对,也就没再接着那个话题。
虽然易晓柔隐藏的不错,不过身上外泄的杀意宝贝还是感觉到了。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娘亲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娘亲要出去打坏人吗?”宝贝问道。
易晓柔笑着摸了摸宝贝的小脸,“宝贝可以再和叔叔呆一段时间吗?让叔叔保护你。”
宝贝看了看紫纭宸,她认真地对易晓柔道,“娘亲还没有问过叔叔的意见,不可以替叔叔做决定。”
易晓柔讶异地看了紫纭宸一眼,然后让宝贝继续看书,她则与紫纭宸到离小亭有点距离的树底谈话。
她设了屏障,隔绝了一切声音外流。
“发生了什么事吗?”易晓柔问。
“最近……有不少势力悄悄潜入此处,不知是因为我,还是宝贝,只是我都给打跑了,宝贝估计是怕我累,才那么说的。”紫纭宸轻笑道。
“不过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否则一向惯于隐藏情绪的易晓柔不可能在宝贝面前这么不自然。
事急从权,易晓柔只能简单给紫纭宸说了一下眼前的情况,还有宝宝被拐,纳兰沐风可能重新现世的事。
紫纭宸听得眉头深锁,随后了然地点点头,“难怪,我感觉这些日子一到夜里就有魔气流动,若是他……也不足为奇了。”
他认为是纳兰沐风过来看宝宝宝贝他们。
易晓柔也没与他说心中的想法,只是请求让他保护宝贝一段时间。
紫纭宸倒也爽快地答应了,他担忧地看着易晓柔,“你是要先去解决战夭与天元将军他们的发难吗?”
若易晓柔真的出现,那她只会是两军围困,他担心……
易晓柔也明白他的顾虑,她看着树上琼花枝叶遮挡了大量阳光才落下的这片阴凉,最后落下的星星点点也只是作为景色来欣赏,而阳光的暴晒威胁不复存在。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别说后面还有宝宝等着我,就是为了宝贝我会不可能倒下的。”
末了,她才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青年来,她认真道,“谢谢你,真的谢谢。”
紫纭宸无所谓地笑笑,“只要你别动歪心思,努力地活着,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
易晓柔也跟着笑了笑。
最后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