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林家要是往前十多年也算的上是书香世家,但自从林家当代家主林栋看上了那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生活之后这一切就变了。
三十岁的林栋考中了一甲进士后,不顾“林家子弟不能从政”的祖训进了詹事府,不到五年就升为詹事,官至正三品。
从此林栋不论走到了哪儿都被人尊称为了林詹事,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詹事一职事实上只预备翰林官的升迁,并无实职,这远不足以满足林栋的野心,他时常坐在詹事府里望向东方。
那里与詹事府只隔了五道回廊,但景色却比詹事府要耀眼得多,那里是内阁。
林栋常与自己夫人说的一句话就是,自己要在四十岁前进入内阁,五十岁前成为当朝三公。
可眼见着不惑之年离自己愈发接近,林栋就愈是感到仕途再无晋升之路。
不过半年前,不知为何林栋破天荒的去了一趟清心坊,回来之后就一改往日的颓废,兢兢业业的对待工作。
有人说林詹事能有今日是因为他有一颗狼心,但魏忠贤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林栋是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赌徒,只是别人下注压得是钱,他压得是命运,可这命运做筹码,又有几人能掌握?
“林栋为了这官放弃了一切,早晚他要他放弃的东西付出代价,这代价是他无法承受,也不敢承受的”
这是冯启两年前从魏忠贤家中出来前,魏忠贤对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从那出来后,不到半年林栋就成了詹事府的新任詹事,而他的前任因为结党营私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冯启也没有想到那日他送进魏忠贤家中的那个人,居然以后会成为他心中最害怕的人,这种恐惧超越了掌控东厂和锦衣卫的魏忠贤。
魏忠贤杀人是因为有人挡了道,那个人杀人就纯粹是喜欢看别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场景,喜欢听刀子一片片将肉从人身上割下来时他们发出的惨叫。
杀人全凭自己喜好的人是最恐怖的,也是最可怜的。
但冯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可怜那个人,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和那个人对视了。一个蝼蚁又怎么敢取笑冬眠的巨蟒呢?
唐梓屹不会想到自己这次重回京城竟能看到自己两世以前来都未曾听闻的黑暗,那浓郁的气息让每个看到它的人都有种脖子被人掐住的感觉。
当唐梓屹来到京城之后,已过去了十日。
来到京城后,唐梓屹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去找郭巨侠,而是去见了一位可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位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朋友。
清心坊虽说是一间酒楼,但它同时也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这里的姑娘大抵都是罪臣家的子女,要不就是清心坊买来的孤儿从小培养而成。
若是现如今朝堂允许女子出仕,那清心坊的姑娘们大抵都是能中举的,而闻名京城四位花魁更是进士的有力竞争者。
若说谁能夺得这一甲榜眼,就要当属沐清辉姑娘。
每年只要是去过清心坊的有幸目睹过沐姑娘风采的考生,没有不叹息如此才华却偏是一介女流。
三年前,唐梓屹初入大理寺那时候啥都不懂的他居然敢直接闯入清心坊抓人,差点被摘了顶上三花。
不过这么一闹,倒也是跟刚入清心坊的沐清辉相识了。
他见过她初入清心坊单纯清秀的模样,她也见过他无名小卒时被人呼来喝去的狼狈,只是后来一位成了令人闻之胆寒的铁面阎王,另一位成了风情万种的清心坊花魁。
两人都活成了万人敬仰的模样,可又不是自己当初的样子。
“不知道唐少卿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听着沐清辉拒人千里之外的话语,唐梓屹不由得苦笑,她还是没原谅自己当时不辞而别。
“来看看朋友,再者我已经不是少卿了”
唐梓屹微微一笑,他这位朋友不论怎么生他的气,都是应该的。从哪个方面来说,唐梓屹欠她的都太多太多了。
“朋友?不知这清心坊有何人能有如此殊荣做你铁面阎王的朋友”
沐清辉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唐梓屹没有从她脸上感受到一丝的笑意,有的只是冰封千里的寒意。
唐梓屹知道此次见面到此为止了,他拿起自己的长剑缓缓向屋外走去。
“起风了,这段时间就不要见客了”
沐清辉没有回应唐梓屹这句话,他叹了口气,关好门出去了,此次一别就真的是不知道能不能相见了。
在来的路上,唐梓屹听到一个传闻,要是这传闻属实那么这京城马上就将迎来一场剧烈的震荡。
虽然唐梓屹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离奇的推测,但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唐梓屹也是越发觉得这个推测就是事实。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来见自己的朋友,但从他们在自己的路上越爬越高开始,也就越走越远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走出清心坊的时候,唐梓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个熟悉的窗户,红漆的窗子紧闭,窗外的人进不去,窗里的人不想出来。
离开了清心坊,唐梓屹马不停蹄的向神捕司赶去,现在他需要从郭巨侠那里得到那个传闻的真实报告。
“唐梓屹也回来了?”
“回禀圣上,唐少卿今天卯时入了城门,现在估摸着已经到了神捕司”
“这唐梓屹早已不是朕的少卿了,你怎么还称呼他唐少卿?”泰昌皇帝虽然即位不足一年,但圣威已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了。
但魏忠贤一定不在此列,但他知道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想看的,想听的是什么。
当泰昌皇帝不威自怒的说出那句话后,魏忠贤未等话音落地,就跪伏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道:“老奴认为不管唐梓屹是不是在朝为官,他都是圣上的子民”
泰昌皇帝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这让悄悄将头抬起来的魏忠贤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意识面前这位再也不是以前那位什么都要问自己意见的小皇帝了。
泰昌皇帝看到魏忠贤都快将自己的脑袋埋到了地里,笑了笑轻声说道:“替朕带给他一句话,只要他愿意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一直都是他的。”
“是,奴才遵命!”
魏忠贤叩首告退,一直到出了大门他才将自己背给挺直了起来。
忽然一阵风吹落了魏忠贤的官帽,吓得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立马跪倒在了地上,头磕得如同捣蒜。
“小李子,你怕什么?”
魏忠贤没有去管自己掉落在一旁的帽子,而是站在小太监面前,尖锐的声音像是刀子一般刺在了小李子的身上。
小李子不敢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不断磕头求饶。
魏忠贤没有去责难小太监,他转身看着远方的天边,叹息地说了一句,“起风了”
明明其实盛夏的光景,魏忠贤依旧觉得有一股寒流已经席卷了京城了,抗不过去一切皆空。
想到此魏忠贤倒是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却不知道这场游戏一直来都只有一个裁判,也只有一条规则。
“既然先前已经选择退出,现在又半途加进来,指不定马上就能官复原职,这位唐少卿还真是好运呢”
已经快把自己额头给磕破的小李子,突然说了一句,他感到不平,他们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皇上,每天提心吊胆的很怕出什么茬子,却比不过一个已经推出朝堂的人。
“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连想都不要去想”
魏忠贤的语气变得凌厉,他觉得是不是自己最近钓鱼的次数有些太多了,以至于手下的人都忘了规矩是什么了。
而另一边去神捕司寻找郭巨侠的唐梓屹则是遇到了另一件怪事。
神捕司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将整个神捕司围封了起来。
唐梓屹向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巢湖水师的两支舰队在东海全军覆没了,据传是因为皇上近年来多次兴兵惹怒了龙王的缘故。
而恰巧这段时间京城不断有人声称见到了龙王,这使得皇上龙颜大怒,责令郭巨侠率领神捕司三日之内抓住龙王。
结果三日期限过去了,郭巨侠没能带回龙王,不但神捕司被封,就连他自己也被关进了东厂大牢。
唐梓屹感到奇怪的就是,这查案缉凶的神捕司怎么管起了捉拿未知生物这一事了?这件事情到底真的是皇上指派还是另有隐情呢?
而且为什么恰好使自己到京城的前一天,神捕司就被封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唐梓屹并不这么认为,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知巢湖水军出事的那一刻,唐梓屹就明白了,整件事情分明就是有人布的局,拉了一个大口子想把某些人一网打尽。
有意思的是不管是谁布的局,这个网都拉得太大了,朝堂、军方甚至连武林中人都一并牵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