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金子美铃（1903—1930），本名金子瑛，是活跃于20世纪20年代的日本童谣女诗人。日本著名诗人西条八十称赞她：“金子小姐有作为童谣作家最可贵的品质——想象力之飞跃。这一点是别人难以模仿的。”她的诗歌世界充满着童真与爱，她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用她最自然、最本真的心来体味和热爱这个世界。

《露珠》

谁都不要告诉好吗

清晨院子角落里

花朵悄悄掉眼泪的事儿

万一这事说出去了

传到蜜蜂的耳朵里

它会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飞回去还给花儿的

1903年，金子美铃出生在日本山口县大津郡仙崎村，这是一个四面环海的渔村，曾经由捕鲸的渔民建立而成，在那里，随处可见山石、潮水、海风、积雪、神社，童年的生长环境与见闻是金子美铃创作的源泉，比如《捕鲸》中“冬天的大海”“狂风卷着雪花”“鲸鱼的血”等意象，《芒草与太阳》中想为昼颜花遮住太阳的芒草……对大自然的敬畏始终贯穿于她的作品中，乡村生活与劳动场景频繁出现在她的童谣中。

《芒草和太阳》

——再长高一点

——再长高一点

芒草伸展身体向上生长着

白色娇嫩的昼颜花

被太阳晒得要枯萎了

芒草想用自己的影子遮住它

——再长高一点点

——再长高一点点

太阳磨磨蹭蹭地不想下山

大大的篮子里

才装了一点点草

割草的小女孩真可怜啊

金子美铃三岁就尝到了丧父之痛，由于家庭缺少劳动力，她的弟弟被姨母和姨夫收养，她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并长期获得姨母的帮助，他们在大津郡县城里开了一间书店“金子文英堂”，可以说，金子美铃是书店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有条件徜徉书海。后来，姨母去世，母亲便依习俗改嫁给姨夫。金子美铃与姨夫（继父）的关系非常融洽，但是因为姨夫工作很忙，他们之间始终缺少亲情的联结。童年与少年时期的家庭关系、母亲无私的爱，都可以在金子美铃的童谣作品中看出端倪。我们总能从作品的细微处看到母亲温柔与高大的形象，比如《冬天的雨》中对妈妈的呼唤，以及妈妈在琐事中的爱，《去年的今天》黑烟滚滚中还能看见的妈妈的眼睛，《没有玩具的孩子》中送给他一个妈妈的想象；也总能感受到父亲的缺位，比如她在《女儿节》中提到邻居，在《小松原》《火车道口》《乡村的画》中提到老爷爷，在《日月贝》《渔夫叔叔》中提到渔夫，然而，这些男性形象中却唯独缺少父亲，她在《模仿——没有爸爸的孩子的歌》中仅有的提到“爸爸”，没有爸爸的孩子小声模仿着“爸爸”的呼唤。

《冬天的雨》

“妈妈，妈妈，你看

雨里夹着雪花呢。”

“啊，是啊，雨夹雪呀。”

妈妈做着针线活儿回答道

——下着冬雨的街上

撑起很多相似的伞

“妈妈，妈妈，再过七天

新年就要到了吧？”

“啊，是啊，新年要到了。”

妈妈手里缝着新年的衣裳回答道

——泥泞的街道是一条河就好了

是大海那就更好了

“妈妈，街上有船划过来了。

咯吱，咯吱，摇着橹。”

“好了，我的小傻瓜。”

妈妈头也没抬地说

——我无聊地

把左边的脸贴在玻璃窗上

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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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今天——大地震纪念日》

去年的今天，这个时候

我在搭积木

哗啦啦，积木碉堡

一瞬间就倒塌了

去年的今天，傍晚

我坐在草坪上

房屋里，黑烟滚滚

我还能看见妈妈的眼睛

好可怕啊

去年的今天，天黑以后

无数的房屋着火了

那一天，我刚收到的漂亮的衣服

和积木的城堡

统统都被烧掉了

去年的今天，深夜

火光照亮了天上的云层

我被妈妈抱在怀里呢

看到了云层里那轮惨白的月亮

我的衣服是新买的

家里的房子是重建的

可是，妈妈却回不来了

今年，没有妈妈的陪伴

我感到好孤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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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玩具的孩子》

没有玩具的孩子

多寂寞呀

送给他一个玩具

就开心了吧

没有妈妈的孩子

多伤心呀

送给他一个妈妈

就高兴起来吧

妈妈温柔地

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的玩具多得

箱子里都放不下了

就是这样

还是觉得寂寞

我什么时候才能

快乐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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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没有爸爸的孩子的歌》

“爸爸，这个可以教教我吗”

小孩子对爸爸

撒娇地说

傍晚回家的路上

没有爸爸的孩子

一个人怯怯地躲在墙角

“爸爸……”

他小声地模仿着

有一点害羞

又有一点不知所措

篱笆墙里

一株白色的木槿树

像是在偷偷地笑呢

金子美铃高中毕业后曾在自家的书店“金子文英堂”当店员，后来又进入姨夫的“上山文英堂”的分店帮忙。在书店的生活，让金子美铃阅读了大量的文艺类书籍，也给了她创作的灵感。1918年，夏目漱石的弟子、作家铃木八重吉倡导为孩子们创作“具有艺术价值的纯丽童话和童谣”，得到了包括芥川龙之介和谷崎润一郎等知名作家的响应。金子美铃在此时将自己的作品投给四家杂志社，竟然被全部采用，而其中三家的童谣栏目是由当时日本著名诗人西条八十主持的，他写道：“金子的《海里的鱼儿》和《小木槌》打动我的心。语言和韵律的处理很不足，但似乎有一种融融温情笼罩着整个童谣。在闺秀诗人一个都没有的今天，请照此努力下去。”

《海里的鱼儿》

海里的鱼儿

真的好可怜

庄稼有农民耕种

牛在牧场里吃草

池塘里的鲤鱼有人喂

可是海里的鱼儿

没有人去照料

一件坏事也没做

就这样被我吃掉了

海里的鱼儿

真的好可怜

自此，金子美铃开始涉入诗坛。金子美铃以孩童的视角去看待和表达事物，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她的作品洋溢着瑰丽的幻想与童趣，但往往蕴含着更深刻的思辨与哲理，她的语言晶莹剔透，朗朗上口，充满纯净与童真。她在《喜欢金子的国王》中再现了希腊神话米达斯王点石成金的故事；她的《扑克牌的房子》《猎人》《看不见的城堡》又是从格林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而来。西条八十称赞金子美铃：“金子小姐有作为童谣作家最可贵的品质——想象力之飞跃。这一点是别人难以模仿的。”

《喜欢金子的国王》

喜欢金子的国王

他的宫殿是金子做的

国王的手碰了一下玫瑰花

玫瑰花变成了金玫瑰

国王的手抱了一下女儿

公主也变成了金子

国王的手，碰触到的地方

全部变成了金子

但是，那个时候

天空依然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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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克牌的房子》

用扑克牌

盖一座小房子吧

每个房间都用牌的背面铺好

地板的图案很漂亮

用一张方片做电灯

庭院里种着黑桃和梅花的树

风吹过时红心花瓣纷纷飘落

扑克牌的房子

谁会来住呢

让四个国王和四个皇后中

那个最让人讨厌的

黑桃国王和皇后去住好啦

把扑克牌建的小房子

推倒吧

当、当、当，时钟响了五下

拿着笤帚的姐姐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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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城堡》

我在田野和山林里狩猎

天黑了　我带着看不见的随从

回到看不见的城堡

原野上有位看不见的牧羊人

在远处吹着看不见的笛子

呼唤着看不见的羊群

穿过森林

是一座看不见的城堡

金色的窗户里灯光闪烁

我是小小的王子

骑着一匹看不见的马

看不见的马铃叮当地响

美铃在诗坛的名气越来越响，令人意外的是，一直被姨夫隐瞒身世的弟弟竟然爱上了她。为了家庭的和睦，二十三岁的美铃选择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书店的另一名店员，随后生下一个小女儿。但是婚后，丈夫不允许美铃继续作诗，她只好将诗文手稿誊清，专心养育女儿。但丈夫却到处寻花问柳，甚至把自己的淋病传给美铃。美铃一直在痛苦中挣扎度日，为了获得解脱，她向丈夫提出离婚。然而，在金子美铃决心带着女儿好好生活之时，丈夫却反悔要与美铃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在那个时代的日本，女人离婚后是没有权利获得孩子的抚养权的。前夫“三月十日我过去接房江”的通牒成为压垮美铃的最后一根稻草。1930年3月9日，金子美铃一个人去照相馆拍了遗像，平静地看着女儿入睡，把写给母亲、弟弟和前夫的信放在床边，服下了安眠药，二十六岁的美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在遗书中对前夫说：“你能给房江的只有钱，而我想把房江培养成一个心灵丰富的人。”她恳请母亲和姨夫好好培育自己的女儿，她鼓励自己的弟弟：“永别了，我心中的最优秀的选手。请勇敢前进吧。”她的以死抗争，最终将女儿的抚养权送到她的母亲手中。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是一片叶子

也要向着阳光洒下的方向

那灌木丛中的小草呀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就算烧焦了翅膀

也要飞向灯火闪烁的方向

夜晚飞舞的小虫呀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只有分寸的宽敞

也要朝着阳光灿烂的方向

住在都市里的孩子们呀

金子美铃的一生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六年，但她却留下了五百一十二首不朽的经典作品。她曾被西条八十誉为“童谣诗的彗星”，是当时日本诗坛最耀眼的明星，然而，离世之后，她的作品一度被人忘却，直到60年代儿童文学研究者矢崎节夫在《日本童谣集》里读到金子美铃的诗，被深深触动。十六年后，他终于找到了金子美铃的弟弟，并获得三本手抄遗稿。1984年，《金子美铃全集》的出版震撼了日本文学界，也震撼了每一位读者，从此，金子美铃的诗歌广为流传，她的多首诗歌被日本的小学语文课本收录，其作品已被多个国家翻译出版。

《积雪》

最上面的雪

一定很冷吧

被冷冷的月光照耀着

下面的雪

一定很累吧

那么多人从上面走过

中间的雪

一定很寂寞吧

看不见高高的天空

也摸不着近处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