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十万人大游行

珍宝岛冲突发生后,中国立即做出强烈反应。3月4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发表社论《打倒新沙皇》。社论表示:中国的领土主权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如果苏联继续进行军事挑衅,就一定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不管苏联来多少人,我们都要把他们“坚决、彻底、干净地全部消灭”。

哈尔滨市的各个单位纷纷集会,声讨“新沙皇”的罪行。我所在的哈尔滨保国街第二小学,召开了全校声讨大会后,又开了班级声讨会。每次同学们都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穿上军装,奔赴珍宝岛,与苏联修正主义分子拼命。

6月和8月,新疆发生了塔斯提和铁克列克事件,中苏冲突升级,大战一触即发。哈尔滨市史无前例地举行了全市大游行。从耄耋老人,到幼儿园里的孩子,都排着整齐的队伍,呼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在市内主要街道上行进。我当时也是其中的一员,在老师的带领下,从平房区南厂走到北厂,再原路返回,足足走了10多公里,一口水没有喝,一粒米也没有进,4个多小时把喉咙都喊哑了。

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紧急制作出纪录片《珍宝岛事件真相》。通过这部片子,我们了解到,鸦片战争以后,沙皇俄国以强凌弱,侵占了中国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解说员形象地说:“浙江省不到10万平方公里,俄国相当于侵占了我们15个浙江省”。那时,我还没有离开过哈尔滨,对一个省有多大并没有直接感觉,但是看到地图上被划走了黑黑的一大片,心里还是非常悲愤的。以前总是听前辈们讲述他们在战争中的故事,常常为自己不能早些年出生,不能像前辈一样为祖国流血牺牲而沮丧,如今赶上了打击苏联修正主义分子的反侵略战争,愤怒之余还有几分兴奋,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2016年春夏之交,我在新疆工作了两个多月。一次,从塔城去博乐,幸运地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走了一段国防公路。这段国防公路距离国境线铁丝网只有十多米,对面的哈萨克斯坦近在眼前。20世纪六七十年代,哈萨克斯坦还是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这段国境线就是中苏的边防线。与黑龙江不同的是,那里是苏联的远东地区,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军事力量也相对弱一些。与我国塔城伊犁相交的这一带,苏联境内地势平缓,便于机械化部队行动,不远处又有铁路,调兵和补充给养更为方便。

1969年6月,就在这条国防公路旁的塔斯提附近,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塔斯提事件”。

塔斯提事件,又称作孙龙珍事件。1969年6月10日,塔城地区塔斯提河畔(巴尔鲁克山),苏联边防部队阻挠中国牧民的正常生产作业,引发冲突,中国牧民孙龙珍被苏军开枪打死,附近赶来的中国边防部队开火还击,冲突升级。

这一带当时是有争议的地区,中苏地图在这一带重叠了很大一块。中国边民长期在塔斯提地区放牧耕作,中方自然认为这是中国的领土。苏联认为边防线要划在巴尔鲁克山山脚下,说中国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长期侵占了他们的土地。孙龙珍是江苏泰兴支边青年,当时已经身怀六甲。那天,孙龙珍的丈夫在这里放牧,苏联边防军巡逻到这里,先是驱赶孙龙珍丈夫,后来又蛮横地把他捆绑起来,企图带回到苏方那边的营地。孙龙珍和兵团战友赶过来阻拦,躲在远处的苏联边防军首先开枪,残忍地把孙龙珍打死。

哈尔滨十万人大游行的时候,我就是举着孙龙珍的照片走在行进的队伍中。照片上,孙龙珍齐耳短发,身着一件浅粉红色底、白色小花的棉袄,面露微笑,善良憨厚。照片贴在木板上,13岁的我,举着这块木板,行走了10多公里,相当吃力。但是,当时无论谁要和我争这块木牌我都没有让,仇恨的怒火让我迸发出大于平时几倍的力量。

孙龙珍牺牲几天后,当苏军再次来这个地方挑衅时,我边防军排长李永强,机智地指挥部队还击,击毙了6名苏军及3匹战马。这一战,不仅为孙龙珍报了仇,也展示了新疆边防军的作战能力,给全国人民以巨大的鼓舞。李永强继珍宝岛之战的孙玉国之后,成为全国人人称颂的战斗英雄。(新疆《小白杨哨所纪念室》解说词)

如今,因为那首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歌曲《小白杨》,“小白杨哨所”几乎人人皆知。小白杨哨所就在塔斯提地区,距离孙龙珍牺牲的地方不到一公里。哨所旁建了一个纪念馆,馆内详细地介绍了塔斯提事件的前前后后,还陈列着当年我边防军缴获的苏军使用过的武器和军备品。我非常熟悉、曾经高高地举在头上的那幅孙龙珍的照片,也悬挂在墙上。她善良温柔的目光依然如故地看着我。

2006年,中国和哈萨克斯坦重新堪界,这一段国境线向哈国推进了一公里多,孙龙珍之墓已经远离了国境线,新建的边防哨所也随之西移了一公里多。老哨所如今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接待着数以万计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者。

走下哨所,我在巴尔鲁克山采摘了一束野花,与几位同行人员一同走到孙龙珍的墓前,向这位已经牺牲了半个世纪的民族英雄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我向哈萨克斯坦国望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晚霞的照耀下,显得壮美而又静谧。中国一侧,几个放牧人,挥舞着长鞭,唱着牧歌,羊群像天上落下的云彩,漂浮在草原上。边境线上的铁丝网更像是牧场的围栏,为大草原增添了几分祥和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