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花三则

以自然为师

与自然联结的过程中看到世间万物的美妙,看到生命的每一次努力和绽放,这就是花的力量,一种静默的力量。

四时有序,是中式传统插花遵从的自然规律,也是艺术的根源。世间没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自然是一切美的源泉,美本身源于自然,植物本身就是美的形态,插花作品所呈现的四时变化都是植物在自然中的生命过程。

植物和中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从最早的出门簪花,到现在南方仍有的佩戴白兰花的习俗,中国人发现了植物之美并将生活与之联结在一起。回到植物本身的形态,看那一花、一叶、一果所呈现的自然向着阳光生长的生命态势,每一株植物都有其本应该呈现的样子,用心去观察和感受,发现植物本身的自然之美,通过侍花人的融合,呈现人与植物的生命之美,唤醒人对于美更深层的思考。

插花对植物本身属性要有了解和感知。如到自然中择枝,我会依四字诀来取材,“四字诀”为一观、二择、三快、四养。“观”其植物母株生长的状态,枝材生长先后顺序,以不伤母株主体冠形为原则;“择”取修剪因先后而无法生长且影响母株生长的闲枝;“快”下剪刀使其创面平整,以利于再次生养,可以修剪的地方都是生命可以再次孕育的地方;“养”护是根本,随身携带杀菌涂剂涂抹修剪创面,以利再生新枝。在自然界里也有这样的“修剪”,风、雨、雷、电等都循着自然的规律和法则到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下面虬曲之枝反而会更强壮、更有韧性。择枝取舍有度尊其法,不影响母株的生长。侍花人要对自然有敬畏之心,有自己的操守,以律修心。

古人插花会以取“天泉水”为最佳,即雨水、露水、雪水等,花最怕水里的氯,古人会将火碳和烧红的瓦片放到水里,保养水质,经久不坏。侍花人随身会携带营养管、喷壶和报纸,将遇到的有趣的野花得当处理再带回。

“画花难画其馨,插花难插其灵。”想触及到花的灵就要了解其在自然中的样子。只有看到植物在自然界里的本身生长的样子才能插好花。“插花是用脚去插的”,要身体力行去践行,做一个侍花行者,能走多少里路,能看到多少种植物的丰盛形态,能看到多少种生命的饱满姿态,你才能体悟到什么叫山花烂漫,什么叫如花在野。

守拙勤练

先贤孔子在《论语》中已经道出了学习的核心理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将其称之为“虚插”。虚插就是反复大量地研习作品,学习事物要专心一处,不可投机取巧,即使拥有一定才智,亦要反复练习,如同鸟儿学习飞翔一样,勤于练习,以勤补拙。大量地研习作品,才能对植物和器物有更多的了解,逐渐积累,从量变到质变。老子所言“大巧若拙”,大巧是最高的巧,拙是不巧。我通过日课的方式让自己在不断地研习中得以精进。先贤常言除了要有巧思还要有践行,光有巧思没有践行就叫取巧。

插花没有捷径,要通过大量地研习才能掌握一定的构图技法和能力,这需要身体力行来不断积累。植物学、色彩学、光影学、建筑美学等多学科知识,能帮助我们提升一件侍花作品的综合艺术水平。对于传统插花要有正确的学习导引方式,如果觉得这种研习方法是正确的,于侍花而言就是一种“捷径”。

借鉴与修正

在研修古典插花的过程中,深感先贤留给我们的文献资料弥足珍贵。古籍和图录是插花最好的老师,我通过反复阅读从而总结出一些学习经验,在初始研习中总结为三种学习方法,即“虚插”“精临”和“检改”,“虚插”已在前页作了阐述。

我们通常说宋代的文人雅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如今中国人对花的审美。宋代是中国美学的分水岭,文人有了书房(也称为斗室、丈室),等于有了“独立创作空间”,会插一朵小花放在身边,达求静思。文人在案桌上会放一些文房四宝和赏石、香炉、花瓶等器物。书房插花,对植物、器物、颜色都有一定的要求,这是文人对内在气质的要求,也是宋人对器物和插花的审美方式。

宋人喜欢极简美学,觉得一朵花胜过繁花之美,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文人花也是在宋代中后期出现的一种艺术形态,我们看到很多古籍图录当中都出现了这种比较有禅意的创作,如《问禅图》等。宋代的极简美学是人文精神的投射,这不是一朝一夕迸发出来的,其中不乏人们对先前艺术的借鉴和修正,这些努力最终把艺术推向了一个制高点。而艺术本身是从有限空间到无限空间的一种延伸。

如今我所做的每一件侍花作品,就是基于先贤树立的古典插花的理念及美学精神,通过对插花前辈的插花作品的赏析,在自己侍花作品中“精临”和“检改”,再结合对古典插花的理解与当下时代审美的解析,终能得以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