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而已五
她没再说话,低着头就安静的坐在那里,裴谨言也没说话,房间里如死寂般的静,水流流过碗盘的声音便异常明显,接下来是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裴谨言摘掉手套的声音,还有他急匆匆快步走过来的声音,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中。
除了那个----
她没预料到之外。
他忽然委身蹲在她面前,以弱势的仰着头的姿势看她,手上还带着些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他随意的甩了甩手,想要伸手碰她的那刻,他又缩了回去,在自己的身上抹了抹,才小心地捉住她的手。
“阿初,对不起!阿初。”
商初这时有些不解,她看到他的嫣红的眼尾,右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抚上他的眼角。
他突然颤着声音说“我错了,阿初。”
他怕了,在商初没有说话的时间里,他反反复复地想着今天他对她做的一切,他将生气外泄,将不满和失望撒在她的身上,直到这死一般的沉寂,他突然就开始心慌。
她,会不会想要放弃?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就无法遏制的生长。
他害怕。
而商初明明在上一秒还是满肚子的火,愤懑,生气,失望,伤心,什么情绪都有,却独独没有委屈。
可在这时,在他颤着声音给自己道歉时,她竟觉得委屈的不得了,“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裴谨言红着眼眶,看着她。
“我还没想好,可你老是逼我。”
“对不起,阿初,对不起,我错了,我不逼你了。”
他明明说好了,要等她发现,等她选择,可在今天看到她后,却全都抛之脑后,他只想刺激她,想逼着她做选择。
他太恶劣了。
看着商初半红的眼眶,他微阖了阖眼,挂在眼角的泪就这样顺着滑了下去。
商初抹掉了那滴泪,手还在他的右侧脸摩挲,裴谨言闭着眼,侧过头,轻吻了她的手腕“不要怪我,阿初,我知道错了。”
“嗯,就罚你帮我洗碗。”
裴谨言过来的仓促,碗也是随意地冲了冲,这会儿两人情绪平和了,自然就又要去洗碗。
或者说是裴谨言在洗碗,商初在看。
“这包茶叶要放到柜顶,你伸手放一下。”
商初抬头四处看了看,就锁定到了那包茶叶,只是柜顶…对她来说,确实有点高了,离的也远,是个斜角,她很难去够到,商初尝试着往那个死角凑近,然后踮着脚尖伸手将茶叶送过去,可无奈柜顶离她的距离太过遥远,她伸直了手也没办法,本想放弃,谁知这时突然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胸膛,来人从她的手肘处一路摸到了手腕,最后托住她的手掌,将茶叶从她的手心里过渡到了柜顶。
东西是放上去了,可他没有退开,她便被堵在死角,无路可去。
“你看,是不是无路可去?”
他的话中带着几分笑意。
只要我不退开,你是不是无路可去?
商初转过身来,背抵着拐角,伸手象征性的推了推他的胸膛。
“我推开不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自我意识太过强烈,自从知道他爱她后,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像是带着越界的试探。
裴谨言猛地一怔,叹了口气“也是。”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他人却还堵在她身前,慢慢的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了一吻“真的要推开吗?”
商初没动,裴谨言微偏着头,趁着她看不到偷偷地扬了扬唇角,将冲好的花茶推给她,“喝完便去休息吧。”
说完,自己便去到床边,开始换上新的床单被罩。
等商初过来了,他也收拾好了“睡吧。”
商初站在那儿没动,不知道该如何,若是说之前,她巴不得和裴谨言睡一张床,甚至说,她巴不得和他有点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可现在不行,她还没想好,这种事不合适。
裴谨言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伸手去脱她的外套,熟练地像是他们老夫老妻这样在一起过很多年了一样,“放心,不会碰你。”
商初上了床之后才发现,这床比她看上去的还要小,他们两个侧着身躺下都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还是像那晚一样的姿势,她面向墙,他面向她。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睡姿,不说些什么是很容易出事的。
比如擦枪走火的这种事。
“你之前耽搁了一会儿,是什么事?”
“嗯?”
“张嘉林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忙什么事?”
“有个孩子发烧了,最近换季,山里夜间风大,你也要注意些身体,我不是和你说过,一日三餐很重要的,即使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不准时吃饭,会落下胃病的。”
商初不知道她引的话题是如何拐到她不好好吃饭上的。
只好又继续问“我查了查,你不是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为什么这次还来?对你的工作好处已经不大了。”
商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索性直接问了裴谨言,等到他回了,她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答了。
“四次,加上这次是五次,每次都会在这里呆上三个月,我上次走的时候,答应了孩子们,下次还要再来陪他们,不过是兑现诺言罢了。”
商初突然出声笑了下“你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来这里考虑的是什么吗?”
她自顾自的答道“我如果用的是资金扶持,便会留一个账底,等待他日,用来公开,提升公司形象。如果用的是人才扶持,便会交那些孩子专业知识,以便他们长大成材后能为我所用。我不可能单纯的来这里,我是个商人,商人第一所想的就是利益,不管是眼前的,还是长久的,都是利益为先。”
他们太不一样了,即使他现在明明就在她身后,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如同千里,她的心一时间有点凉。
裴谨言听着她说的‘不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伸手顺了顺她头顶乱了的发丝,“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爱世人,甚至不求回报,而我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我们世界观,金钱观,爱情观都太不相同,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裴谨言的手微顿了顿,然后继续抚着她的发“阿初,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相爱。”
他嗓音微沉,缓缓说了句“我与你不同,可这正是我爱你的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时说爱,毫不隐晦的说爱她。
商初无话可说,原本发凉的心口被不知何处来的热意所包裹住,暖,一丝一丝地渗透着。
裴谨言的手悄悄的环上了她的腰,手臂微收,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揽紧“不止如此,我在这儿准备待上半年,而且提前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忘记你,索性就远离,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和空间,都好好想想之后的关系,这也是一大原因。”
按理说,商初这人该是喜欢别人被她影响,为她把持不住的感觉,可当裴谨言真的这么说了后,她反而觉得没什么,可能是早在心底就确定好的事,被人拿出来口头盖章,也没什么值得人欢欣鼓舞的。
不过她来这里的主要任务不能忘,她是来劝他回去的。
“你先回去,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爱不爱这样的事影响你的事业,这太不理智,得不偿失。”
裴谨言反而笑了“我们爱不爱这样的事?你觉得这是小事?在我的人生中,有很多件事,升学,工作,教书,那么多事里,我没觉得任何一件事是小事。现在我准备找一个共度一生的人,这又怎么可能是件小事?在那么多事情里,唯这么一件我觉得是最大的事。你爱不爱我,会不会成为我今后人生里的主角,这是我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件”
商初吞了口口水“你人生的主角是你自己。”
“我不想唱独角戏,有些孤单!”
裴谨言在她身后发笑,紧贴着她的胸膛因他的笑而在不住地起伏颤动“阿初,你可能认为我不太理性,我也想为自己辩解,但事实上,确实如此,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话,需要理性,你已经足够了,何须再要求我,我只负责拉住你,仅此而已。”
商初没应声。
裴谨言轻轻欠着身,在她的肩颈处留下一吻“睡吧,明日你要赶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商初却毫无睡意,听着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愣了下,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嗯。”身后的人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带着浓浓的困意应了这么一声,强撑着回她了一句“不知道。”
商初隔了一会儿又笑道“万一我不愿意呢?你要是说出来,喜欢我哪儿,我可能还能改改,可你这番说辞,我若不愿意的话,我们只能再也不见面了。”
她又等了很久,身后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她现在可以确定他睡了,她也闭上了眼,笑意在脸上散尽。
不知道的才是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