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翌日,沈桑榆接到电话,张薇薇即将生产。

那天沈桑榆被吓了一跳,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这样的话算不算早产啊,对宝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沈桑榆边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她赶到的时候,张薇薇已经进手术室了,护工在手术室外等待。

沈桑榆跑到了护工面前,满头大汗地停不下来喘气。

护工搀住她单薄的肩膀:“沈小姐你放心,这是正常的,刚才我已经带薇薇走了几圈,缓解了一下,不会有事的。”

沈桑榆点点头,意示她坐下,自己也坐下。

沈桑榆确实累的够呛,以前参加八百米比赛都没这么费力。

大概因为区别就是,八百米的终点只有红带子,这次奔跑的终点是个朋友。

沈桑榆焦急地等待着,却不流露于形色。

她又想起前阵子张薇薇同自己闲聊,说医院有开除她的意向。

沈桑榆问为什么,张薇薇耸了耸肩:“朱尤呗,在我工作的医院成了帮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沈桑榆是个念旧的人,有可能一件小物品,一句话,一个人,都能让她念及许多过往。

但她始终是不会有表情的,即使内心汹涌澎湃。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张薇薇就被推着出来了。

张薇薇毕竟是护士,对本行自然了解的比旁人多,怀宝宝这几个月来,她按照标准对自己的饮食习惯还有睡眠时间有严格的控制,所以最后生产十分顺利。

沈桑榆被吓了一头密密麻麻的汗,跟在医护车后面跑向病房。

张薇薇状态很好,生产下来几乎就不疼了,还乐呵乐呵地在那儿吃零食。由于孩子早产,所以需要被送到保温箱观察一周。沈桑榆还没来得及去看,听张薇薇说是个女孩。

沈桑榆并不关心这些事,她只关心自己的朋友是否安好。

“要不,我让我孩子认你做干妈吧,你这两个月这么照顾我。”张薇薇说。

沈桑榆内心拒绝,她才十八岁,她还是少女,她不要当妈妈。

嘴上却说:“都可以,想好名字了吗?”

“还没呢,回头去看看朱尤,让他取。”

这对夫妇确实情比金坚,上次出事后,朱尤向怀孕的妻子解释说拿把刀是他在家切水果,忽然撞到张薇薇回家来,来不及收场,只能握在手里了。

张薇薇与他同床共枕两年,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沈桑榆忽然感叹了一下各不一样的人生。

在这条路上,她休了学,放弃了别人口中的大好前程;向眠被谋杀,在她去世前沈桑榆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朱尤也才二十三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遵从家里的安排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了宝宝;至于蒋孟,中学时期那个最不起眼的男孩,用大学一年的时间拼了命一样修完课程,和姐姐同开了一家诊所。

这条路的分叉口很多,谁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一条,只能边走边看,对前方永怀光明的希冀。

沈桑榆等张薇薇检查报告出来没什么问题后,就回家做饭了。

家里的老人整天不说话,总用那枯涸的双目无神地盯着外面,日复一日,状态越来越不好。

但沈桑榆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每天吃抗抑郁的药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记忆力退化,还会产生依赖性。

她发现自己再也不如从前了,现在的她,连上一秒的事情都可以忘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服药服了快一年了,犯病时的痛苦确实要比平时少那么一点点。

沈桑榆不知下了什么决心,她决定不再服药了。

对她来说,无论多大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终归是要过去的。

现在正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大概就是上帝向她这个天才收回的代价吧。

沈桑榆忽然隔着一层薄纱望着自己的手臂,那层薄纱下,青紫一片。

所以,这个夏天,她没有穿一件短袖衫,她怕别人看见。

外界的目光把沈桑榆囚禁在一个小小的区域内,一旦沈桑榆露出爪牙,想要挣脱,外界便会无声中打压她,消磨她的仅存的快乐。

沈桑榆早就明白故步自封了,她画地为牢,卑微的只祈求过好目前算得上平定的生活。

**

傅宜生刚好收到尸检报告,得出来结论。

周晴是被奸杀。

每年全国会发生无数性侵案例,有的选择私了,有的坚强地在法庭上面对丑恶的人性。

无疑,犯罪嫌疑人分尸的目的,只是想让昨天的雨冲刷掉他的痕迹。抛尸地点在河边,明显犯罪嫌疑人是想尸体最好能随着河飘走。

很明显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很高的文化,做的这一切只能欲盖弥彰。

作案手段也不高明,留下的柠檬草也来不及清理。

事后傅宜生走访过周晴母亲,她的母亲虽然确实在一家美容机构工作,但美容院一般都是走西方化,从来不会用中医药疗法。

那么,这截柠檬草,必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或者是周晴临死前给自己找到的证据。

傅宜生给沈桑榆打了个电话。

沈桑榆正好在洗碗,她把手机按下免提放在较远处。

“柠檬草在那些地方可以买到啊?”

沈桑榆被傅宜生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她回想了一下。

“柠檬草可食用可药用,药店也有,超市也有。你找到的那截柠檬草是干草,一般都只在我说的那两个地方有。”沈桑榆怕水龙头声音太大,傅宜生听不见,所以提高了两个音调。

“花店呢?”傅宜生问。

沈桑榆摇摇头,接着对着电话:“反正我从来没进过那个,别人都把它当杂草,可惜不知道它的价值。”

“你知不知道,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有一起凶杀案,和这个很相似。被害人指甲缝里提取出了金星草的成分,金星草同样是比较冷门的植物,所以都快十八年了,这件案子仍旧毫无头绪,还没有告破。”傅宜生上次翻到了一卷都快被灰尘积满的卷宗,这个案子就快石沉大海,却又被他提出来了。

“所以你有想法,准备这次一举攻破这两个棘手的案子。”沈桑榆把碗放进碗柜,擦了擦手上的水,又脱下围裙,去取出洗衣机里的衣服。

奶奶在睡午觉,沈桑榆声音说大一点也没关系。

“有想法。”傅宜生应下来,“你这么聪明,来给我们办事吧。”

“我能办什么事?”沈桑榆轻笑了一声,她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学心理的,做个侦探也需要前提吧,而她,只是个休学之后籍籍无名的花店老板。

傅宜生哂笑了一声,接着问她:“金星草和柠檬草都是中药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确实我好像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你丰富的是经验,我丰富的是智商。”沈桑榆在傅宜生面前从来不掩饰,反正傅宜生修过心理学,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端倪,“不会是来自中药店,超市还有可能。那截柠檬草明显成色不太好,一般的药店都不会收没效果的药材。”

傅宜生只是随便问问,就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低智商”罪名,他好歹也是当年毕业考试的第一名吧?就这么被一个小孩损得无地自容。

“小孩,你懂的挺多的。”傅宜生笑她。

沈桑榆面无表情地说着,伸手用晾衣杆送到高处。

一收头就望见远处,正在发生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洞湖小区后面,是一片自然区域,这片自然区域相当于一个小树林,中心还有一个湖泊。

草很深,高到可以遮住人的半个身体。

沈桑榆有些害羞,她背过身继续接电话,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不说话了,转过身去。

那个女孩在反抗,看男人的背影应该上了年龄了。

沈桑榆内心念着不妙,急忙对着电话听筒:“我这边有点情况,你看能不能出警。有个女孩正在被性侵,你看能不能过来。”

傅宜生正想让她别去,沈桑榆就冲动地把电话挂了。

沈桑榆那么小的身板,去追一个老奸巨猾的中年人,危险性很大。

但沈桑榆义不容辞,她只知道被侵犯的那个女孩儿很无助。她扔下衣架,跑到卧室把音响搬了出来,放置在窗台上,然后放着警笛声,把声音开到最大。

估计会被说扰民,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男人提起裤子就跑,沈桑榆看清楚他的方向,再把警笛声音关小,飞快跑出门。

虽然她追上那男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要去尝试。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被性侵,等待傅宜生他们过来,女孩的清白毁了,这还有什么意义。

沈桑榆中学时参加过长跑比赛,成绩还不错,只不过两三年过去了,也没这么拼命跑过,累的够呛。

男子很聪明,没有朝着城市的路,而是一直绕着小路跑。

很老道嘛,不过发福的中年男子的身体敏捷度不是很高,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从小区到后面的树林,沈桑榆只用了几分钟。

树林的小路很难行走,沈桑榆依旧是不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追到男子了,沈桑榆也懒得跑了,捡起一块转头就劈头盖脸向男子砸去。

男子脑袋被砸了个窟窿,一头栽在地上,看着身后的年轻女孩,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男子扶着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晕头转向勉强的捋清楚舌头。

沈桑榆不介意再捡一块转头。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诈我?看我不……”中年男子笑起来不太好看,沈桑榆看着他身后赶来的人群,悲悯地摇摇头。

“你们出警挺快的。”沈桑榆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