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半本书,喝茶。喝的是毛尖。
近来读书,常常看到一半就放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图书歇会喝茶。有人写作注水,搞得我读书要甩干。甩不干的,只得读半本。你写得潦草,我也读得马虎。
前几天在碎碎办公室,她是信阳人,知道我是茶客,随手把自己喝的一盒毛尖送了我。
这两年在安庆,很少喝毛尖,尤其是信阳毛尖。在河南的时候,喝过不少毛尖,南来之后,说不上惦记,回忆是有的。回忆比惦记格高。沈从文说慈姑比土豆格高,万物有灵有格。
惦记浓得化不开,像徐志摩的诗。徐志摩的散文更浓得化不开。化得开的是汪曾祺,化不开的是徐志摩。
化得开的是回忆,化不开的是惦记。人到三十岁,不敢惦记什么,偶一回忆,觉得不曾虚度,有回忆的人生是饱满的。
回到郑州,一家子窝着,忙也忙得无所事事,闲更是闲得百无聊赖,于是想喝点茶。居家不得无茶,柴米油盐酱醋茶。酱醋平常吃得不多,在茶一事上也就多了贪念,有天一连泡了四款茶。
碎碎送的这款毛尖是上品,外形细、圆、光、直,白毫不多,汤色明亮翠绿清澈柔嫩。冲泡后香味持久,加三开水,入嘴还是滋味浓醇。索性再泡两开,香气虽已淡如鸿爪,回甘依旧。
同样是绿茶,有些太嫩,有些太老,这一款毛尖恰好,在风情与纯情之间,这么说或许俗气了。我写茶文章,多好扯上女人。这一次说说男人吧。泡在玻璃杯中的毛尖是不经半点风霜的中年儒生,有士大夫气。茶世界百人百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少年时喝毛尖,嫌其苦涩。茶之苦我不怕,茶之涩至今不喜欢。茶的苦味是“绅士鬼”,涩味是“流氓鬼”。周作人说他心中有两个鬼,一个是流氓鬼,一个是绅士鬼。正经文章评论时事,反专制礼教,这属于流氓鬼的成绩。闲适小品,“聊以消遣,这便是绅士鬼出头的时候了”。
喝残了毛尖,又换了一杯翠兰,三泡后,茶味兀自在兴头上。重洗杯盘,还我河山,杯底别有天地。
我有一杯茶,不关春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