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动干戈

在沈初云的旁听之下,管家联系上了韩延荪,并将照片一事告知,只是掐去了韩仲平一节。

管家不住声地答应着,过了得有十分钟才撂下电话。

沈初云微微欠身作别,回到书房静候消息。

傍晚时分,韩仲秋出了一趟门,不到两个小时又匆匆折回,径直冲进书房质问:“是不是你告的密?”

沈初云拿报的手被吓得一颤,发这么大脾气,看来韩延荪的人很有两下子。她便放下晚报,撇撇嘴又耸耸肩,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韩仲秋却料定了,陈依曼的消失必定跟沈初云有关。一掌狠落在书桌上,眼睛怒瞪着沈初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了?”

“我跟踪你做什么?”沈初云冷笑一声,白着眼上下打量他,故意说反话,“你不是天天都回来的吗?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用再往下问了,只看她那双眼内并没有多少讶异的成分,韩仲秋便知自己猜得不错。急得脖子都涨得紫起来,一臂扫过书桌。哐啷啷一声,纸、笔、书本和茶具落了一地。口内还嚷着:“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果然老话说得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咱们说得好好的,你帮我照顾依曼,我就天天在家住。你,你居然骗我!”

沈初云唇角却讥诮地一扯,这话说得没来由,她对韩仲秋的态度从来都不是什么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摆出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要给她扣上妒妇的帽子。还真是无可救药的大男子,真以为自己是块宝,谁都要抢他。

因就两手向外一摊,无奈地冷笑道:“我天津的朋友并没有哪处不周到的,按照你的吩咐,送了两百块的家用过去。怎么,她是没拿到这个数呢,还是嫌少了?若是嫌少,可不怨我哟。”

“你撒谎,若你朋友真的去了,就该知道……”韩仲秋一时情急,差点就要说出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

沈初云的眸子斜向上,迎着他血丝分明的眼,抬手往鼻梁上抹了抹唾沫星子,无比冷静地替他把话说完:“地址是对的,有人住在那儿,只是不叫陈依曼。我朋友跟我说时,我的确是很生气,不过再一想嘛,你外头还有二姨奶、三姨奶、四姨奶,或许你说得不够明白,或许我悟得不对。不拘是哪一个,既然和你做了交易,就该信守承诺的。否则,拿了你的钱不办事儿,倒好像我在冤你的钱。我是不缺这两百块钱的,倒是挣辛苦钱的女子,多不容易啊!今儿为了生活到处换房子,明儿为了生活可能就要到处换人了,我又何必去为难她们呢?”说到最后,眼中神色充满了轻蔑。

韩仲秋斥道:“你说话尊重些!”

几乎是未经思考,沈初云登时腾地站起,声嘶力竭地一连串向他反问起来:“你要我尊重什么,人还是婚姻?尊重,是给自重者的。你尊重过我、尊重过婚姻吗?没有!那我又何必去尊重你,尊重你的婚外情?陈依曼尊重过她自己、尊重过我吗?都没有!那我又何必去高看她?!”

沈初云觉得头顶烧得热热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眼前的人面目模糊起来。

“尊重”二字由韩仲秋这样的人说出,能不叫人恼怒吗?这是沈初云希望在婚姻里得到的最起码的底线。但是韩仲秋却从不曾给予过,这便成了她最为憎恶、最不可触碰的伤疤。而今天,他居然为了自己那点子摆不上台面的烂事,反口指责她为人不尊重。

韩仲秋或许也自知理亏了,声势就弱下去许多:“我不跟你打嘴仗,你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只要你说,咱们既往不咎。”

沈初云将身微微一斜,两臂抱于胸前,眼内噙着嘲讽,问道:“你认为我会再三再四地相信一个满口谎言、满心诡计,只为一己私欲、情欲的小人吗?”

精准的描述,精准地刺中了韩仲秋的最弱点,继而恼羞成怒,再无半分哪怕是虚假的绅士风度,一把掐住沈初云的脖颈,将人拽到近前,冲她狂喊:“我是你丈夫!”

沈初云眼中立时就起了血丝,身子半悬着,勉强靠一只细胳膊撑在桌上,才不至于颠来倒去站不直。一手则拼尽全力掐着韩仲秋青筋暴跳的胳膊想让他放手,用尽力气地回敬着他的暴跳如雷:“你也可以不是!”

这话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终于,自负文明的沈初云也要这样了吗?像个旧式的小脚悍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以回娘家作为要挟。镀了一层新式金光的她,或者要用一个更为西式的名词——离婚。

韩仲秋心道,他才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不会同他父亲那样,一辈子受制于体面,人前人后总是惺惺作态,为了面子一再受新思潮的绑架,对一个小女子一再忍让。

手起掌落,沈初云半边发髻松垮下来,半边脸颊热辣辣的,耳边轰鸣声更响,脖子也木木的,好像不能动似的。勉强将眼一挪,却觉得眼中所见的一切在不断地旋转着。

“怎么打起来了,使不得使不得。”

直到张妈闻声进来劝架,韩仲秋这才松开沈初云的衣领,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沈初云蒙了好半晌才恍然,方才是挨了一记耳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气冲冲绕过桌子,将身朝韩仲秋一挺,抄手就要还他一记耳光。奈何究竟力气单薄,噼里啪啦一阵,虽然已经累得够呛,但除了让韩仲秋在张妈面前丢些脸面之外,伤不了他半分。

张妈整个人扑在沈初云身上,连连高声劝阻:“大少奶奶可别呀,大少爷身上的伤刚好没几天,你难道忍心吗?”说时,又哀求地望着韩仲秋,盼他不要再闹了,赶紧出去为是。

韩仲秋大大地哼了一声,转身气鼓鼓走了。瞧那神情,好像还是他忍辱负重、不多计较一般。

沈初云顿时泪如雨下,脸上花了一片,推开张妈,吼她出去。

张妈无法,只得连声应了,出了门才嘀咕着:“总这样闹,什么意思呢?大家闺秀有什么好呢?还不如那些没钱讨吃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能干活儿、能吃苦。别说打了,对着家里男人连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的。”

一时间,书房里、卧室里都在丁零当啷作响,想是夫妻二人正各自拿物件撒气。

张妈在院子里,摇摇头,也不曾去劝过任何一方。

不多一会儿,沈初云洗了面,提了小皮箱,脚步既快又急,如一阵风从书房刮到了院门外。

张妈愣了愣,惊觉要出大事,忙往里头一路喊去:“大少爷,不好了。大少奶奶带着个皮箱子走了,您快看看去吧。”

韩仲秋躺在沙发上不曾动弹一下,向天花板吐了个烟圈出来,摆摆手不屑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你放心吧,我料她不过是想回天津娘家去。我方才去车站找人的时候问过了,今天夜里去天津的车子取消了。”

两个小时前,他赶到陈依曼的寓所,见里头家具、器皿皆在,人却不在了,连同这季节的衣物和昂贵的紫貂大衣等都消失了。于是,就去各处打听汽车、火车,跑得一头油汗却一无所获。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无意间预知了沈初云今夜是回不了娘家的。既然闹不出大问题,自然就不必再多跑一趟,去向她赔什么好话。便要张妈去厨房叫晚饭,又要添一壶酒,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大快朵颐起来。